第十三章

  兴许是他们都来了,胥良才得以放下戒备和故作坚强,正视了元瑶现在的状况,彻底倒下了。连着多日不食不休,身体也差了很多。

  “阿良,你不必太过自责。”沈幕起端了一碗清粥给胥良。她已经消瘦不堪。

  沈幕起知道,自己怎样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一刻胥良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无情。就像当初自己和桑离以为能够凭一己之力护得桑禾周全,到桑禾尸首无踪的那刻,二人也曾是这个状态。不过出生将门世家的他跟桑离因为父亲的离世,又是男儿家,自然只能坚强地忍着情绪,继续上阵杀敌。

  胥良并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木木地,坐在塌边。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双目无神。

  沈幕起坐在她身旁,拿起勺子一勺勺地喂她。她一开始也不张嘴,任由粥从勺子边滴下。沈幕起轻哄着:“乖,张嘴”,她才缓缓张开嘴,清粥到了嘴里,却不咽下。沈幕起又将她流出嘴边的粥轻轻擦去:“阿良,听话,吃一些,我喂你。”

  慢慢地,她终于是吃下了些,一口一口,极慢,好在是吃完了一小碗。沈幕起把食具放下,将她楼进怀里。

  胥良一瞬间失声痛哭,哭的撕心裂肺,哽咽着说着:“如果我当初救的是元瑶姐姐,现在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阿良,如果当初你救的是蒋执香,那你看到的将是隅州城所有百姓血流成河。你觉得你会比现在好受么?”他轻拍着胥良的背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生怕把胥良惊着了“阿良,你没有做错。我们之所以要镇守边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是为了大越子民能够平平安安。防止他们像对待蒋执香一样对待大越的每一个百姓。”

  “幕起、幕起,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两年前她才及笄,延墨哥哥给她取字‘执香’就是为了让她传承下他们的书香世家啊,现如今,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把元瑶姐姐带到战场上的,不该带她参军的。”

  沈幕起无言地抱着她。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当初的蒋执香多执意要参军,为国效命,大家也有目共睹。现在的她自责、内疚,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当初是她跟蒋执香说了招女兵一事。可真的能怪她吗?

  沈幕起疼惜地注视着她,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都怪我们男儿无用,没能打退敌军,尽数战死沙场,才教你们女儿家上战场,这江山,应当只由我们男人来守护。幸好,幸好。我居然在庆幸,庆幸遭到如此惨无人道对待的人,不是你;庆幸你还完好地在我怀里。

  帐外,是一片漆黑,除了巡逻的士兵拿着火把在军营外围巡逻外,主将帐的不远处还有一顶军帐泛着微弱的烛光,在夜幕下尤为突兀。

  “执香,别怕,我在。”万俟宇头发也没梳,一脸胡茬。蒋执香突然醒来,又喊又闹,他摸了摸蒋执香的脸自己脸上干了的泪痕又重新被泪水打湿。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心爱之人这幅模样,他这几日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执香,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待调养好些了,我就带你回去。”近处找的医师都说难以调养好,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差,整个人行将木就,这些日靠着汤药撑着。边境穷苦,要什么没什么,连支人参都求不到。她的身体又经不起折腾了,只得修书回家,让父亲请旨派御医带着好药前来。

  “执香,回去后,我们就行昏。你乖乖吃药啊,你乖乖吃药我们才能回去。”

  早些她进药的时候将药碗砸了,这时候听了万俟宇的话似乎又清醒了些,听话地把药喝了。蒋执香伸手在万俟宇的方向探了探,什么都没摸到,突然慌张得又开始情绪激动。万俟宇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我一直都在的。执香,别怕。”

  她这才安稳下来。给万俟宇擦了擦泪痕。顺着脸颊,抚摸上了他的眉头“我感觉,我要走了。”

  万俟宇一脚踢倒了旁边的凳子,放声大哭起来:“你胡说!别乱想,你不是说过你要陪我到老吗?不是说我们要在高堂上看子孙绕膝吗?”

  “快了,御医快到了。你别走,好不好。”还没等蒋执香说什么,他就苦苦哀求着,紧紧抱住蒋执香那清减的身躯。

  再次被刺激到的蒋执香又失了智,手从万俟宇眉上移开,胡乱在空中挥舞着:“啊!不要,不要,良儿救我!阿宇,阿宇!好疼啊!”

  “啊!”万俟宇绝望地喊着,哭着,心被揪着地疼,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