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皇,儿臣认为薛太傅所言甚是,万不能让我大越公主远嫁,也不该让我大越蒙羞,更不该让父皇背负骂名!”太子祁安满脸愤慨,暗下恼怒:曲祚邈这个老匹夫,平日里给二弟招揽权臣处处与我作对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提出求和,欲将我作为质子供出,好叫二弟入主东宫么!

  祁项看着玉阶下的大臣、皇子们,揉了揉头,却不言语。

  “皇上,两国之争已然影响百姓民生,若我大越舍一个争强的名头,或舍三两朝贡,或远嫁公主,或割舍方寸之地,或为泱泱国民舍一个太子殿下去覃国几度春秋,换来百姓乐业安居,孰轻孰重,望圣上三思。”曲祚邈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再次说到。

  ”曲相相相慎慎……言,如今我大越又……又非战败,岂……能长他国志志气,灭我大越的威……威风。”四皇子祁帘自小能开口说话起便被发现患有口齿顽疾,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只道这顽疾乃娘胎里带出来的,除不去。

  先帝三子和豫王祁昀也上前发声:“臣弟以为不然,古有圣人训言‘为君者,曲张有度’,万事民为首,若以此换得国泰民安,实属圣明之举。帘侄儿常年居于一隅,身有顽疾,学识堪堪,岂能妄断?”

  祁帘垂下脑袋,遮下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不再言语。

  “三哥此言我道是不妥。这等鼠国在我大越之侧,大越如何能国泰民安?若是我,便杀他个片甲不留!怎有退却相让之礼?”先帝第八子祁明排行最后,年岁比太子还幼了三载,因着先帝老来得子,宠得不行,养成了一副狂傲不羁性子,仿佛对谁都看不上眼,尤其瞧不上弱者。

  而二皇子祁宁却绝口不提求和,只道:“父皇,儿臣主动请缨前去边疆,一来能定军心,二来,儿臣也想为大越,为父皇尽力效劳。”

  “如此甚好。”祁项看了眼二儿子,一副愿为大越死社稷的模样,又瞧了眼嫡长子祁安,面上说着不肯使自己背负骂名,实则究竟如何?看着阶下四个成年的儿子:三儿今日倒是一言不发。如今自己龙体尚好,各自便暗有筹谋,若将来自己年老力衰,却不知会是如何场面。

  “朕随即拟旨,封你为从六品振威副尉。宁儿你即日启程前往边戍,稳定军心为一,固守边疆为二,切记听从军令,不可横行无忌。”

  “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沈府——

  斜阳余晖洒入帘,新妇倚窗绣青梅。

  “夫人,歇息片刻,把汤药饮了罢。”侍女摆手,一个青衣小童便端着碗褐色汤药缓步走近。

  不知四年未见的幕起哥哥现在边疆如何?战场厮杀,刀枪无眼。而今战乱不息,不知归期……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苏云娆面色苍白,暖阳照在她的侧脸,却显不出半点正值碧玉之年的生机。

  “就快绣好了,等下次娘再寄家书时,就可以与娘的家书一同寄予夫君了。”将汤药接过,一饮而尽,苦涩难咽的药味早已习以为常,却还是皱起了眉头。她将碗递给女童,一旁的侍女立刻熟稔地从身旁架子上打开陶瓷罐子,从中拿出酸梅干给苏云娆食下。

  “就算夫人心寄将军,也不该磋磨了身体呀,等养好了身子,方才能同将军百年好合。”

  苏云娆翕动着嘴,欲言终又止。脑海闪现着当年的画面——

  “幕起哥哥,幕起哥哥,糖糖~”幼年的她迈着腿,举着糖人儿,朝沈幕起跑去,一副献宝的样子。

  “云娆妹妹,小心些。”被跑过来的苏云娆扑了个满怀,反倒是向后踉跄了几步,二人在园子里吃着糖人儿,好不快活。

  “幕起哥哥,陪我放纸鸢吧,好不好嘛~”那年他们九岁。她让侍人拿着纸鸢,从苏府到沈府,找他放纸鸢。

  “云娆妹妹,当心!”沈幕起见她跑得快摔了,火急火燎地冲过去,将她护在怀中,依着惯性,二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却丝毫没有伤着苏云娆半分。

  “幕起哥哥!”那年他们十二岁。她生了一场重疾,卧榻难起。沈幕起前来看她,她挣扎着起来,却体力不支,险些摔下床榻。

  “云娆妹妹,别急,我在呢。”沈幕起健步如飞,将她护在怀中。

  “幕起哥哥,别哭了,云娆陪着你。”那年他们十四。沈幕起的爹战死沙场,他在灵堂哭得昏厥。苏云娆拖着虚弱的身体,跪在灵前,安慰着他。原本渐有起色的身体,在这之后,又倒下了。

  葬礼结束后,他带着他爹的心愿,带着他家的家训,重回战场,为父亲了却遗愿——平定烽火,至今四年,未归。

  “但愿,天有明时,烽火会歇,凯旋以歌,归期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