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翰也是一身怒气,立了些许战功的许翰在营中与弟兄们情深意长,向来只对敌人动刀,也只有敌人向他动刀,未曾想会被这个初生牛犊拔刀相向。

  他一个转身,拔出腰间的佩刀,砍在胥良那把长刀上,发出金属相撞的声响。胥良握住刀柄的双手震了震,身躯灵动地往下躲开,挥刀划过许翰的小腿。

  许翰蹬跳起来,前空翻,直刺胥良:看我这一刺有你好看!

  而胥良一个疾步,从下方转到许翰身后,挥刀破空,旋身,刀指许翰颈部。不过三五招式,又回到最初。

  “如此这般,我还是不是空长相貌?”

  许翰一时气结,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有两下子。

  桑离这才再次出声:“轻敌,是致命伤。”转而看向胥良,胥良不屑地冷哼了声,将刀插回背上的刀鞘,心下却道:这等功夫,真不知如何在战场立功的。

  “回去收拾行囊,明日辰时在此集合出发!”桑离对几人说道。

  各行长与队伍发号施令,士兵们嘴中仍有唏嘘。

  “良儿,幸好你无事,他不该低视女儿家,你却也不该对自己人动手呀。”蒋执香一脸担忧地望着胥良,手中是刚理好的行囊。

  “哼,我道他有多厉害,不过尔尔。出口‘你们女儿家家’、‘女儿家家’,他们男儿就是能在战场厮杀的顶天立地大英雄,我们女子就什么都不是了?”胥良冷哼一声,气也没撒透。“元瑶姐姐,别提这事儿了,想起来我就火气蹭蹭往上涨。”说罢饮尽杯中酒。

  蒋执香不再说什么,顾着手中的行囊。胥良看着蒋执香手中的书籍,摇摇头。去边疆行军打战,拿什么书啊。

  看到胥良的反应,蒋执香笑着道:“好良儿,你可知?这两本书可是大文豪万俟老先生的亲笔真传,他本就留墨不多,自西去后万俟家四处高价买回老先生的书,现如今流传在外的不超过五册,这两册可是哥哥花了大心思得到的。”

  果然一提起她的崇拜的万俟老先生,她就满眼仰慕之情。

  万俟老先生在世时,闻名遐迩,字乃一流,自成一派,兵书写得也是甚好,却是吝啬笔墨,甚少提笔写字。唯有赠予至交宋家多本册子,在宋家满门抄斩过后,册子留散在外,有的辗转黑市,蒋延墨费尽心思才得到两册兵书。蒋执香如今自是不舍,才揣在怀中带往边疆。

  说来也巧,蒋执香向来只读诗词歌赋,自拿到那两册兵书,却是研读了不下数百遍,不说全得老先生用兵之智,却也通得七八分。也是看了万俟老先生的兵书,这才有了弃笔从戎之意,跃跃欲试着在战场指兵点将。

  上都——

  将军府人来人往,恭贺新禧。

  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外,一名身着不菲的妇人被奴仆搀扶着下了马车。紧接着下来一位身着红装的少女。

  “余小二,将军府今日怎么如此多人?”初入上都不多时的游客坐在茶肆向打探着。

  “沈老将军亡三载,将军世家的沈幕起沈将军孝期刚过,与沈将军定有娃娃亲的尚书府苏二姑娘苏云娆年岁渐长,且体弱多病。如今不顾沈将军尚且带兵在外,举行了昏礼。想来怕是撑不到沈将军凯旋而归了。”况且这场战断断续续打了近七年,沈老将军战死沙场,只怕这沈将军也……归期无望了。余小二没把这等丧气话说出来,只希望将士们在边疆能固守国土,换来百姓一片安宁。

  “怪不得,原先瞧着这说是昏礼也不像昏礼,哪有新娘子跟着娘亲到男方府邸的,可说不是昏礼,这衣着打扮又像那么一回事儿。你这么一讲,倒是说得通了。”行人饮下一盏茶,才叹个乱世凄惨。

  先不言上都那扎眼的昏礼,只说这沈将军带军路过小镇啊,军队在镇外停下休整,桑离带了些人进镇上购置水粮。

  一阵马踏声响在山里惊起一片飞鸟,一只棕色野兔奔逃于山野间,乍一破空声,箭将野兔射于树上,兔子瞬间失了生气。

  箭羽下方赫然一个“沈”字。

  马儿背上的人身着曳撒,手持弓,背着一筒箭羽,拉住了缰绳,马儿停下飞奔的脚步,踏了几米开外,正正好在兔子前面停了下来。英姿飒爽的胥良拾起兔子,用绳索将它与其他猎物系起,挂在马儿背上,又骑上马匹,飞速穿梭于山间,至山脚下,下属生火的地方。将猎物卸下,交与两个行佐。

  “鹤芸、迢月,将它们清洗干净。”

  另一边,沈幕起正在河边思虑着前线的作战部署。

  一名将士疾步而来:“将军,府上送来一封信。”

  沈幕起接过信件,打开详看起来。

  “吾儿幕起亲启——

  今吾儿先父白期已过,云娆年岁渐长。仍不闻吾儿归期。是以,吾妄使续行陈年之约,现循守沈氏一族诺言,促二人结百年之好。于元轲二十一年玄月初三行大昏。

  望儿不负厚望,谨记家训。尽早凯旋归家。”

  不过寥寥数语,快马加鞭从上都寄信至沈幕起手中,已经时过一月余。

  “将军,天寒露重,河水寒凉,小心受寒。”胥良拿着一件鹤敞,递给沈幕起。十月天,愈近北疆天愈寒。相处一月有余,大家已经熟络不已。沈幕起将她带在身旁亲自指点,二人更是亲近不比寻常。

  沈幕起将书信折起放进袖口,点了点头,笑着道:“阿良也小心些”,披上了鹤敞。

  “属下方才猎了些野味,已经命鹤芸、迢月二人烤熟了,将军过去吃些吧。”

  “嗯?我道你怎么拿了我的弓箭就溜得没影了,原是去猎食啊。不愧是阿良,弓箭也不错,才片刻功夫就猎得野味了。”沈幕起看她如此能干,自是一番夸赞。

  “属下曾与二伯父学过几招几式,射杀些猎物根本不在话下。”胥良仰起头,倒是没有半点谦虚。

  “都与你说多少次了,不用那么拘束,属下属下地我听着怪不亲近的,在正事上说着也就罢了。私下里无需这样的繁文缛节。吃完我带你上集市瞧瞧,需不需要购置些什么?”沈幕起看着她,心下暗道:这个胥良,其余都好,唯这性格太过执拗!

  自十四岁进军营至今五载,都未与女子相处过,眼前之人,不似幼时青梅如今的妻——苏云娆那般:体态孱弱,一步三摇。而是别样的英姿飒爽,意气勃发,又与粗俗之人不同。自第一眼看她的时候,那股子自信的傲气就让他印象深刻,如今熟识后,每次看着她那自信环绕着的模样,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啊?不用了,属下哪里需要购置些什么。免得还当误了大家的行程。”

  “无碍。”

  拗不过沈幕起心血来潮的想法,胥良只得与他前往,去了市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幕起带着胥良尽往脂粉铺子旁走。

  “将军,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走过好几个脂粉摊铺,胥良看着沈幕起一副‘你随便逛’的模样,忍俊不禁。

  “怎么,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沈幕起皱起秀气的眉头。想来也是,时值战乱,这样小镇上的集市,铺子上虽说有胭脂水粉,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往来行人也甚少。真正有钱人家也早都迁徙至战火未及的地方了。

  看沈幕起皱起眉头,胥良摇摇头“在军中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

  “倒也不是这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进军营的女子,已经与其他女子不同,倘若再让你们失了这权利,就真是不应该了。”说罢,却见摊子上一支盛放梅花样式的木簪,拿起,稳稳当当地插进了胥良的发间。

  “将军倒是为我们着想。”两人站得极近,胥良刹那间脸色通红。低头不再言语。

  “这簪跟姑娘真是配呀,买一支吧?”卖簪的老妪眯着眼,说着好话。

  “这簪配你正合适。”

  “不……不用”了……

  胥良话没说完,沈幕起已然从钱囊里拿出一两碎银。

  “二十文钱,公子可有散钱?老朽这可找不开呀。”

  沈幕起点头,从钱囊中又拿出一吊铜钱,取出二十个铜子,递给老妪。那老妪笑容立刻蔓延在饱经沧桑的面颊。

  “我……”向来不戴这些的……胥良的话再次被打断,沈幕起与她同时出声:“喜欢吗?”

  胥良只得点点头,微微笑,道:“喜欢。”

  “喜欢就好。”沈幕起她笑,自己也忍不住漾起笑容。面上浮起一抹羞红。第一次赠姑娘礼物的他已经迥羞不已。

  行至书肆,胥良驻足,买了支狼毫笔,“元瑶姐姐会喜欢的。”

  沈幕起挑眉,才却下面上一抹羞红,向她问起:“你与蒋执香,性格迥异,如何会成为闺中密友?”

  “将军同桑副慰亦是相差甚远?不也关系匪浅?”胥良反问。脑海中却是忆起幼时景象。

  “当年的记忆现如今依旧深刻,恍如昨日啊,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