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阡纠结地望着手里那堆各式各样的药片,脸色阴了又阴,终于还是就着芸儿给他烧开的热水,开始一粒一粒往肚子里灌。
我在一旁忍不住唏嘘:“宗贤,你给小阡开的药,会不会多了点?”
宗贤意味不明地笑笑:“怎么会,这可是补药,小阡体虚,应该多补补。”
芸儿眼巴巴地望望萧阡,又望望宗贤,犹犹豫豫地说道:“二少爷,我昨天晚上好像也看见影哥哥了但是我没看见小阡,小阡也没看见我,我会不会和小阡得了一样的病?”
宗贤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额头,又给她把了把脉,忽然郑重地拉下脸来:“芸儿,你和小阡不是一样的病,你这是中邪了!”
芸儿一听,大惊失色,拉着宗贤的胳膊,赶紧问道:“二少爷,我哪儿都没去,怎么会中邪呢?您可千万不要吓唬我呀!”
宗贤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你是哪都没去,但你忘了宗俭最近来过了?肯定是他又带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叔早夭的养子,如果活着,应该和小影一样的年纪了,你昨晚看到的,肯定是他!”
芸儿吓得脸都白了:“二少爷,那我该怎么办?我可不想每天晚上都看到死人啊!”
宗贤皱起眉,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只有这样了。”
“哪样?”我和芸儿异口同声地问,虽然我不信邪,但是经过了小瓷一事,对中邪这一说,多少感觉有些玄乎。
宗贤看看我俩,满脸郑重地回答道:“芸儿你去买些纸,今天晚上我们去你看到那个人的地方烧一烧,把他送走就好了。”
芸儿一听,如释负重,不待宗贤吩咐,立刻买烧纸去了。
我听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便问宗贤:“真有那么灵?”
宗贤坚定地点点头:“屡试不爽。”
我竟无言以对。
宗贤盯着萧阡喝完了药,又自顾自地说:“宗俭这混蛋也真是,每次来都招些不干净的东西,下次他再来,一定拦住他先在门口烧一烧。”
晚上,芸儿和宗贤果真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在花园门口烧了烧纸,我出于好奇,也跟着去了,看着宗贤在那神神叨叨地拨着纸灰,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我突然觉得非常有趣。
但是这么郑重的场合,又关系到芸儿的病情,我只好强忍住笑意,认真地看他们在那里一边烧纸一边拨弄那些纸灰。
时断时续的火光照耀在宗贤凝重又虔诚的脸上,让他原本英俊的面容添了几分神秘,我静静地望着他和芸儿,看他们不停地忙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美好的亲切。
纸快烧完的时候,宗贤忽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半开玩笑地问:“我有那么好看?”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我顿时红了脸。
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我站起来抖抖落在身上的灰,心跳得厉害。
“烧完了就快走吧,都半夜了。”
宗贤把最后一片纸焚化,确定没有会引起火灾的火星,才和芸儿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妈呀,蹲得时间太长了,腿都快废了。”
他俩各自揉了揉腿,又捶捶后背,相互道个别,才各回各的屋。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宗贤刚才那虔诚的侧脸和他的那句话。
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光线,我忍不住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自从这一夜烧完纸后,芸儿就再也没在半夜见过那个人影,萧阡因为喝了宗贤给他开的药,也再没有出现过幻觉,我不禁为他们松了一口气,而且看着萧阡越来越精神饱满的样子,看着他不再用每天像见了杀父仇人一样的目光削向我,我忍不住感慨,这于他真是一个绝好的改变自己的机会。
然而,令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半个月之后,我震惊地发现,有病的其实不是他们,而是我!
这天的天气很糟糕,从早上起就一直在下雨,到了下午,雨势虽然有所减弱,吃过晚饭却更加猛烈起来。
我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只抱着纸笔,端着平板研究我的花架。
宗贤说,花架可以事先编织在花园里,等花草生长的时候,适时引导它们沿着花架构成各种不同的形态。
我觉得这个建议非常有价值,便想着构建出几种特别的造型来。
吃过晚饭,我又随手翻了几个素材,想到去餐厅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和宗贤撞了个满怀的情景,我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我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完全不管用,我很郁闷,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却总感觉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竟从以前的熟稔变得有些陌生,从口无遮拦,变得有些拘谨不安。
理不出头绪,又看不下去那些素材,我随便翻了翻泰戈尔的诗,胡乱睡下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半夜的时候就打起雷来,我恍惚听着外面的雨声,半睡半醒之间,感觉那雷声越来越清晰,大雨冰凉的触感遍布了我的全身。
我以为自己没盖好毯子,又用力扯了扯,把自己盖严。
然而,我还是感觉大雨仿佛从我的头顶上浇了下来,雨势之大,令我几乎喘不过气。
咔嚓一声惊雷,照亮了我面前的门板,我诧异地看着宗贤打开门,走了出来。
“小影!”他立刻拉住我的手,把我带进了屋,门被咚地一声关上,我就被围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影,不怕不怕,有我在,不怕。”他一边揉着我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在我耳边低语。
温热的气息打在我冰冷的耳朵上,我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小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为那些药已经管事了,今天就没有让你再吃,”他忽然松开我,转身向屋里走,“你等下,我给你拿毛巾。”
我震惊地愣在原地,那些药?什么药?宗贤给我吃过什么药?!
宗贤很快就带着一大条毛巾返了回来,他帮我擦了擦身上和头上的水,无奈地看看外面的狂风骤雨,自言自语道:“外面这么大雨,还是别回去了,先在我这睡一宿吧,淋坏了就不好了,不过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他说着,便拉起我的手,往卧室走,我使劲抽回手,退回到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怒视着他,大声质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宗贤吓了一跳,转过身仔细看了看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然后伸着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影?”
我气得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干什么?!”
你当我是睡的吗?
“啊!”宗贤猛地倒退了一步,停了半秒,忽然又走近我,一把抓住我的手:“小影你醒了?”
我醒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疑惑,什么叫我醒了,难道我应该是睡着的吗?
这个念头刚掠过我的脑海,冷汗突然流了一身。
我赶紧环顾一下四周,看着被闪电不时照亮的房间里的摆设,这才发现,我居然在宗贤的房间里!
我刚才不是在我房间里睡觉来着吗?我怕冷,还扯了扯身上的毯子,怎么一睁眼,就到了宗贤的房间里来了?难道我这是在做梦?因为白天的胡思乱想才会梦到他?
我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我差点叫出来,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我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影!”宗贤的样子似乎比我更紧张,他好像生怕我做出什么傻事,小心地一步步靠近我。
我突然想起我哥的忠告,又想起宗贤刚才说的“药”,害怕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贴到了门板。
“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我难过地哭了起来,“我那么相信你……”
宗贤没敢再往前走,而且站在原地,紧张地辩解道:“小影,对不起,我没有让你早些知道,但是我并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听我说……”
“那你是要做什么!”我又紧张又害怕,声音都有些变了。
宗贤刚要说话,突然我背后响起一阵敲门声,我吓得跳起来,一溜烟跑到柱子后面,却听见外面风雨中又响起我哥焦急的声音:“宗贤!小影是不是又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做“又”?
不待我想明白,宗贤已经开了门,我哥带着一身的水汽冲了进来:“小影呢?他在哪里?”
宗贤拉住我哥的袖子,看向我:“顾循,小影,他醒了。”
我哥猛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甩手给了宗贤狠狠一记耳光:“我就说了那个药不能停,你还那么自负!我弟弟淋出病来你负责吗!”
我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满头雾水,从我哥的话里,隐隐觉得我哥和宗贤似乎都知道些什么。
宗贤捂着脸低下头,第一次没有做任何反应,我更加奇怪,平日里,我哥说一句他不爱听得话,他都会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现在公然被打了脸,为什么竟不还手呢?不像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