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照向来好面子，这一小队人平常没惹事再嚣张他都不管，但今日这样与赵小舟过不去，叫人传开了，纵然旁人不说，不敢说，心里也会觉得是赵承照的问题。赵小舟本就和他一体，不可分割的。
果然，赵承照一挥手，叫他们自行去刑房领罚了。
个个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赵小舟心中发笑，要好好跟着沈奇，他们也不会像个野人一样只发达了四肢，头脑简单地还不如四五岁的孩子，一点儿不懂其中利弊。
惩罚他们纯粹是为了皇家颜面，转而面对赵小舟时，赵承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厉声质问他道：“这么长时间，你做什么去了？江余是个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不回宫汇报？”
“不想杀了他，也不想让你知道。”赵小舟低声道，像说给自己听似的。
说罢，他磕头，后撑着地板站了起来，直视他道：“是你杀了母亲，还有，旧时的德妃娘娘，竟还惦念着前朝的公主？”
赵小舟这话来得太过突然，赵承照皱眉怔了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马上觉得面子挂不住，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他怒道：“逆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殿下的下人立刻哗啦哗啦跪了一地，皆是头伏地。
赵小舟不惧，盯着他定定道：“我自然知道。你有个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就是旧时的德妃娘娘，后来你又喜欢了前朝的长公主，可先帝把静府的大小姐许给了你，你不喜，便起了逆反之心，与德妃娘娘勾结谋反。
你答应她以后把她封为皇后，可是后来呢，事成之后你杀了她，登基之后你又杀了本该是皇后娘娘的我的母亲。”
“来人！来人！”赵承照再也不能控制着让自己保持冷静，这些他深埋于心底的秘密一下子翻开在众人面前，他是崩溃的，“快把这个逆子给我拉下去打死。”
外面有侍卫进来，可是都没能碰到赵小舟，他轻点脚尖，飞身到赵承照身边，继续道：“那你可知，江余就是那位长公主江斐的亲弟弟，你若杀了她弟弟，她这辈子也是不愿同你一起的。”
赵承照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脸被气到发紫，指着赵小舟的手在发着抖。赵小舟的武功是他亲自教的，只是他现在老了，本就不比年轻人不说，赵小舟比他更聪明更有天赋，他原本就不敌赵小舟的，这会是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那一小队军领罚去了，赵小舟如果拔剑，那他就只有等死的份。赵承照眼里露出惊慌害怕，心里却快速地想着办法，如果不能维护自己的名声，那么他至少要活命。
“对了，说错了。”赵小舟伏在栏杆上，笑道：“应该是从你谋反开始起，你就没机会了，她只想杀了你。”
想了想，赵小舟又摇着头道：“不对，她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你，因为你自私，凉薄，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他又伏下去，轻声道：“你只会对自己有用的人好，那长公主有什么你可用的地方呢？哦哦……原来早就想自己做皇帝了呀。”
赵承照抚了抚胸口，坐了下去，咬牙切齿地问他道：“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赵小舟朗声道，“想告诉你我恨你而已。”
虽不知道赵小舟什么时候和江余认识，关系密切的，但以此为条件准没错。赵小舟虽不一样了，但却年纪小，总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他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追杀江余，如果你今天不杀我。”
赵小舟怔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他不可思议道：“你竟然觉得我会杀你？”而后他又立刻落寞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
他说完，转身要走，但又回过头来对他道：“你说的，要放过他，一言九鼎，最好做到。”
赵承照松了口气，却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就看透赵小舟的心思，总以为他还是那个听自己话的孩子，却不知什么时候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变得不听话了。
他招了招手，殿中的侍卫全都退到两侧，给赵小舟让出中间得一条路来。
赵小舟走到大殿中央，突然又停了下来，他跪下来，磕了个头道：“从今以后，我再不回常州。今日与父亲告别，望父亲珍重。”说罢，他再叩首，他头埋了良久，然后起身，虽慢却坚定地走向了门外。
赵小舟回府直接去了刑房，苏水在守着宋遇，见他来了，行了一礼道：“昏过去好几次。”
赵小舟看了一眼，宋遇早没了那个少年的活泼劲，低垂着头，应该是昏过去了。
他突然有些恍然，宋遇原本，明明是个那样活泼的男孩。他笑起来像含琬，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含琬一样爱笑爱闹，话又多，什么好的坏的都说。可他现在就垂着头在自己面前，他们中间隔了一条大河，河水波涛汹涌，把他们完全隔成了两个世界。
从前单纯干净的宋遇再也回不去了……赵小舟叹了口气，和江熠宗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和赵承照仅有的一丝温暖再也回不去了，世事变迁，只叫人叹一句物是人非罢了。
“宋遇。”赵小舟突然叫他道。
宋遇没抬头。
苏水解释道：“刚打断了腿，疼昏过去了，该是要一会才能醒。”顿了顿，他问：“要我弄醒他吗？”
赵小舟抬手制止，继续对宋遇轻道：“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了。”叹口气，他又道：“我也是要死的人了，便也不折磨你了。就看在，你从前在反朝会对我好的份上，不管是假是真。我放过你了。”
“苏水，杀了他吧。”赵小舟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殿下……”苏水眼神复杂，不知道从哪问起，“殿下？”
赵小舟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了，道：“收拾吧，收拾完了就离开常州。”说罢，他转身走了。
“殿下？”苏水又道。
赵小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