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巳没必要骗他。

　　所以这就是真相。

　　赵承照未必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赵小舟犹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从前有些想不通的事情，突然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所以他记忆里母亲和父亲的恩爱是假的，所以自己明明是嫡子，却不被父亲看中，所以母亲刚去世，他就迫不及待地教自己成为一个杀手。

　　赵小舟冷笑一声，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茶杯，他想起进门之前给江熠宗说的“他毕竟是我父亲，对我也不差”的话，这会儿却格外讽刺。

　　联系着他们的，从来都不是爱，是利益。赵小舟给他杀人，而他则用金钱为偿。

　　赵小舟猛的站起来，带动了桌子，茶杯发出很大的声响。江熠宗心一惊，知道赵小舟冲动了，忙随他站起来扯着他的袖子道：“你冷静一点。”

　　他声音沉稳有力，也许也只是因为那是江熠宗，竟就安抚到了赵小舟。

　　赵小舟偏头，对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轻轻道：“江哥哥。”

　　赵小舟的苦笑实在叫人心疼，江熠宗的手顺着他的衣袖滑下去，握住了他的手，温和道：“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靖巳也被赵小舟吓了一跳，他方抬头看了一眼，赵小舟的眼里住了一只会吃人的猛虎，激发了兽性，谁知道控不控制得住，这会他被江熠宗安抚下来，靖巳才心有余悸的喝了口茶。

　　瞧着赵小舟还是需要想静静待一会，好好想一想的，江熠宗便对靖巳道：“感谢告知，我们既已得到了想知道的，便也不再叨扰。至于玉香儿，先留在你府上培养感情。”

　　靖巳也拱了拱手送别。他府上还真没好招待这二位殿下的，唯一能住的几间房也都留给了府上的几个姑娘。

　　赵小舟不是不能接受，他从前心里就清楚，却仍一遍遍为父亲辩解，让自己觉得父亲对自己也算是好的，因为母亲早亡的缘故而对自己格外怜惜，却就是因为从前的这份辩解，赵小舟如今才格外难过。他虽也渴望有母亲，像赵其渝那样，可母亲早亡，他早没了印象，却觉得父亲面冷心善，他其实比赵其渝要幸福的。

　　赵小舟又想起临别时候赵承照的淡漠，那时候自己尚用一丝温情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他呢，该是早就不在意了。一直都知道赵承照是怎样的人，却不知道他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赵小舟失望透顶。

　　他是贪恋外头的风景，可他惦记着常州还有父亲，还有含琬，还有沈奇，如今，含琬嫁给沈奇，而赵承照再也不能成为他心中的牵挂了。

　　外面吹过一阵风，吹得柳枝摇曳，柳叶儿都掉落净了，光秃秃的柳枝倒也有纤盈的美感。窗户正对着西边，黄昏时候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很是好看，想到江熠宗在身边陪着自己，赵小舟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吃饭了，小舟。”江熠宗进屋，唤赵小舟道。

　　赵小舟从凳子上跳起来，揉了揉肚子向江熠宗跑去，欢欣道：“正正饿了，你就做好晚饭了。”

　　赵小舟在窗边坐了半下午，江熠宗没敢打扰，现下见他开心起来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笑道：“我可不敢受，晚饭是苏水做的。”

　　从靖巳府里出来，几个人去了后巷，柳巷长居女子，男子在其混杂，是一片闹区，可隔了一条巷子的后巷却是安安静静的一片地方。临州本就是小城市，后巷又相对僻静，确是个定居的好地方。

　　赵小舟在饭桌前坐下，同江熠宗道：“我不回去了，我不想回常州了，我们在这里买间房，住在这儿吧，等腻了，我们再换个地方。”

　　苏水正在盛饭，闻言侧头看了眼赵小舟。

　　江熠宗接过苏水盛好的饭，手一顿，递给赵小舟，道：“该是这样，可是我并非孤身一人，还得……”

　　“是是是。”赵小舟忙夹了菜，打断他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以为你同我一样，是没……”

　　“罢了罢了……”赵小舟把菜夹好，又把碗推给了他，笑道：“不说这个了，柳巷离这不远，不如晚上……”赵小舟立刻不正经地向江熠宗挑了挑眉。

　　“赵小舟！”江熠宗刚吃了口菜，匆忙咽下去，正色道。

　　不过他马上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够妙，又接上话道：“如果你愿意展示一下你精湛的琴艺，那我倒是可以走一趟的。”

　　赵小舟浑然不觉江熠宗的调侃之意，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骄傲道：“展示我的琴艺还去什么柳巷，随时都可以！”

　　苏水盛好了自己的饭，也坐在了桌边，被赵小舟的话逗笑了，又马上握拳在嘴边遮掩住了，江熠宗瞥他一眼，弯了弯嘴角。

　　赵小舟什么时候话都多，吃个饭也说个不停。江熠宗吃完，筷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空碗上，听赵小舟说了好一会话了，然而赵小舟还有半碗饭。

　　“饭凉了吧？”江熠宗问道，“要不要给你添上些热饭？”

　　“我够了。”赵小舟摇摇头道。这时候他才发现苏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吃了口菜和饭，问道：“苏水呢？”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一声响。

　　赵小舟回头，看到苏水刚直起腰，而桌上放着一架琴。

　　对上赵小舟的眼神，苏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殿下想弹琴，属下去柳巷租了一架来。”

　　江熠宗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小舟依旧浑然不觉，匆匆吃完饭，却去仔细洗了洗手，才坐到桌前，道：“也没什么熟练的曲子，就献丑奏一首《塞外曲》吧。”

　　江熠宗假装正经地点了点头。

　　苏水退到了一边。

　　其实江熠宗是有期待的，说不定不见他的那些日子里，他琴艺有所提高呢，然而事实证明自己只是想多了。

　　当那熟悉的琴音响起的时候，江熠宗一下子就回到了听小粥这首曲子的时候。那时候，他对她其实是心动的，那个姑娘弹的曲子不怎么样，但她弹琴时候的认真和自信，是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