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条件，更何况赵小舟又考虑得十分周到，纪年不可能不答应，只是却道：“妾身答应殿下便是了，只是妾身只求程公子平安，旁的便不劳殿下费心了。若此生我与他有缘无分，此后珍藏于心，安心受命，便是孤独终老，我也是情愿的。”

　　赵小舟见过很多痴情人，像靖巳，像程公子，一如所有深爱对方的人一样，不管不顾只求心爱的人能在身边，能有陪伴，豁出性命，豁出一切也要达到目的，可纪年这样的，他是第一次见。

　　在情感和理智之间周旋，心情平和地接受所有事情的发生，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先选择保全对方的性命。

　　这样，赵小舟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见，你不怕他忘了你吗？”赵小舟问道。

　　“倘若他轻易忘记我了，便也不值得我记住他了。不知何时才能换得自由身，我倒希望，他能忘记我，娶一个貌美又贤良的妻子，平安和乐地度过此生，总好过为我以身犯险丢了性命。”

　　赵小舟轻笑一声，叹道：“你倒是想得开。”

　　纪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哪有那么容易想得开，程公子被撵出府时她哭过一次，得知要嫁赵其沉，她又哭过一次，出嫁这天，她眨眼便有泪珠掉落。程七月说要抢婚时，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她要嫁的并非寻常人，单凭他一己之力，不过是羊入虎口，还什么也改变不了。

　　赵小舟自觉这些他是做不到的，若情势所迫，长久不能与江熠宗相见，那么他害怕江熠宗忘记他吗？他怕，他怕的不得了，一想到江熠宗身边可能会是别人，他还不如直接去死。

　　于是安顿好纪年，安排宋遇在府上守着，赵小舟就带着苏水去了江川镇。夜色正浓，即便是进自己家门，他还是敲了敲门。

　　是江熠宗来开的门，赵小舟与他四目对视时，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眼中有半分错愕，却很快消散，温声道：“进来吧。”

　　依旧是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语气。

　　被江熠宗带进大堂，赵小舟一眼便看见了被缚住双手跪在大堂中央的那位程公子。他嘴被堵住了，吱吱哇哇地不知在说什么，却是很急，皱着眉，双手在背后一直舞动着。有好几次他想要起身，却都被站在一旁的林寒轻轻按了下去。

　　见是赵小舟，他眼中突然激起浓浓的敌对感，却仍带着一丝柔情，眼中夸张地闪动着泪花。

　　“想跑。”江熠宗用简短的话解释，又道：“洞房花烛，春宵一刻，你忙你的事，我能替你看他到天亮，明日一早我再走，到时你再处置。”

　　初识时江熠宗便是这样的，对人礼貌又温柔，却又保持着让彼此都舒适的距离。赵小舟难免心痛伤感，也顾不得有旁人在，直接道：“别走。”

　　江熠宗眼没瞧他，自然道：“不走，明早走。”

　　“明早也别走。”

　　江熠宗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程七月道：“明早得走。看玉香儿该是要待在你身边了，事情办完了，也没什么留着的意思了。”

　　他这样不在意的样子最叫人难过，赵小舟本是还怕他生气，不敢说任何带一点点挑衅他的话，这会却什么也顾不得了，急急道：“当是为了我？”

　　闻言，江熠宗抬眼打量他，虽是平淡的语气，却大有质问的意思：“为了你什么？”甚至他语气里带着些委屈，似对赵小舟有责怪之意。

　　赵小舟本来就要解释，便道：“要娶纪年并非我本意，父亲意志坚定，没有转圜余地，我才不得要娶了她。江熠宗，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未曾想过要放弃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赵小舟突然热切真挚的表白叫屋里一干人全都糊涂了，江熠宗委屈里带着欣喜，林寒惊讶之余大有看热闹的闲心，苏水心中一惊只怕赵小舟再一次伤了心，就连一直在吱吱哇哇的程七月都停了下来，望着赵小舟，又看一眼江熠宗，为这两人之间可能拥有的复杂故事而震惊，也有，羡慕。

　　赵小舟瘪着嘴，看着江熠宗眼里确实是柔和些了，猜测自己许是有机会的。

　　苏水看了一眼林寒，上前去拉起程七月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往外走。

　　室内气氛随人数的减少而冷了下来，没有了旁人转移注意力，赵小舟和不得不和江熠宗正面对峙，额头开始冒起冷汗来。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因为紧张，赵小舟咽了下口水，声线也有些发抖。明明方才他眼中有过柔和，赵小舟再仔细看时，却又没有了。

　　他刚才要不管不顾地挽留，现在却又不敢了，江熠宗已经知道了他是当朝皇子的事，也不知会不会恨他，国破家亡的事，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还是我走。”赵小舟丧气道。

　　他说过话之后却又没敢动，低声说：“江熠宗，我喜欢你。”

　　赵小舟一向自信恣意，少有这样胆怯的时候，少有这样卑微到委屈自己的时候，江熠宗心里有些不舒服，刚要说话，他又道：“今日谢谢你了，那人我现在带走。你要想见玉香儿，便随时来府上吧。”说罢，他留恋地看了眼江熠宗，便转了身。

　　“小舟。”江熠宗突然出声。

　　顷刻间，赵小舟像被雷击中，突然便动不了了，他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回头问道：“你唤谁？”

　　他眼中都要溢出泪来了。

　　“我唤你。”江熠宗温声道。

　　赵小舟没明白，盯着江熠宗看。

　　“你再问我一遍。”江熠宗慢步走向赵小舟，眼里开始有了温情。

　　“你还，不肯原谅我吗？”赵小舟鬼使神差地问。

　　“我原谅你了。”江熠宗已经走到了赵小舟身边，轻轻拥住了他，“赵小舟，我也喜欢你。”

　　赵小舟两行清泪从眼眶掉落，愣了一秒之后紧紧地抱住了江熠宗。

　　“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赵小舟哽咽道。

　　“这一辈子，足够了。”江熠宗柔声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