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忽然有点怕死了

  傅汐月近来总莫名其妙的就会提起一句那日在裴城巷子里他说的话,但是李长瞻追问的时候,却又闭口不答,李长瞻隐隐觉得她是在犹豫,可他却琢磨不透令她顾忌的是什么事情。

  这件事让他蛮有挫败感的,便更留心傅汐月的举动。

  进明华城后,两人在客栈中歇息了一天,去了去赶路的疲乏和满身风尘,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李长瞻举着筷子给傅汐月做了帝都三日游的明确计划,吃喝玩乐一样不少。

  傅汐月像只兔子一样嚼着米饭听的津津有味,末了笑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帝都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的?”

  李长瞻道:“自然是问的这里的伙计,可不要小看客栈里迎来送往的店小二,这南来北往的消息他们可是最精通的。”

  傅汐月放下筷子,两只手乖巧的按在桌面上,朝前弓着身子,小声对李长瞻道:“你说我们帝都都来了,不如到皇宫里去转转,看看明帝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李长瞻闻言一口饭呛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震惊的望着傅汐月,压着声音嘶吼道:“你疯了啊!”

  傅汐月撇嘴道:“我才没疯,我就是好奇嘛!”

  李长瞻瞪着眼,小声回她:“闯皇宫这种送死的事我劝你最好趁早打消念头,当宫内禁军是一帮吃白饭的吗?”

  傅汐月不甘心的道:“你要是没主意,说不定连公子有办法。”

  李长瞻赌气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他敢帮你干这事,我就撕了他!”

  傅汐月冲他翻个白眼:“看把你厉害的,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

  “总而言之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不准你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傅汐月听他搬出傅世年,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低头吃起饭来,不说话了。

  李长瞻看她不闹腾了,也闭上了嘴。

  “我看今年春猎,未必还是陛下拔头筹,别忘了,今年靖安王也去了,这胜负还真不好说。”

  偏生隔壁桌谈论的声音传到了耳边来,李长瞻听见了,却闷头吃着饭,好似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

  “靖安王也去了,那这次春猎还真是有看头了!”

  “那当然了,我还听王府的下人说,靖安王今年可是带着小王爷一起去的。”

  “小王爷?带他做什么?拳脚功夫一点不会,骑射也就说得过去,在都城里都排不上号,跟着去凑热闹吗?”

  “嗨!说你傻你还不认,你仔细想想往年春猎,小王爷去过几次?”

  “没怎么听说过,好像……就一次吧!”

  “那你还记得,那一次他是跟谁一块去的吗?”

  “是跟……”这人恍然大悟一般,压低了声音道,“你的意思是,今年春猎,咱们那位素不露面的小皇子也会出席?”

  “那当然了!”

  始终没有反应的李长瞻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完了才回过神,有些顾虑的往傅汐月身上看了一眼。

  这不看倒还好,这一看,那位置上哪还有她的影子。

  李长瞻急忙起身环顾四周找人,便听见旁边那桌传来个女声,问道:“小皇子不是一早就从皇宫跑丢了吗?现在找回来了?”

  邻座的两人听见有人插话,抬头瞧是个俏丽的小姑娘,便和气的笑道:“丢了?姑娘说什么玩笑,那可是荣国唯一的继承人,荣国的将来,他要是丢了,宫里现在还不乱了套了。”

  傅汐月便又来了兴趣,追着继续问道:“那你们说的春猎在什么地方举行?”

  两个食客诧异道:“庆林行宫啊!每年都在那个地方。”

  “庆林行宫怎么……”

  傅汐月剩下的话没说完,便觉得领口一紧,身后有人拽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拽走了。

  傅汐月回过身果然看到面色阴沉跟要下雨似的李长瞻,耸耸肩笑道:“我就是问问,不许我凑热闹,还不准我听个热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李长瞻道。

  傅汐月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样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道:“干嘛那么不近人情,你没听见刚才他们说什么吗?皇帝现在不在宫里,在行宫,而且你说跑丢了的那个倒霉小皇子也在,人家没有丢,你就不好奇,不想去看看?”

  “我告诉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我这个武林高手愿意帮你一把,凭你自己的本事可这辈子见不到皇帝的影子,你确定要这么白白放弃?”

  李长瞻无奈了,站在傅汐月面前道:“你非要去冒险,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反正你要是出了事,你爹也会一巴掌拍死我。”

  傅汐月没办法,又白了他一眼,垂头丧气的回房间去了。

  李长瞻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了了,打死他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在傅汐月房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没有回声,他推门进去一看,瞧见傅汐月在桌上给他留了封书信。

  这家伙,自己偷着跑了。

  李长瞻当时脸都吓白了,什么东西都顾不得收拾,捏着信,拔腿就往靖安王府冲。

  在王府门口不出意外的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的少年,认不出是哪家的小公子,便不敢贸然轻断。

  “我找王府侍卫长连文修,请他出来一见,请务必告知他,我姓沈。”

  李长瞻不等人问起,先自报了名姓。

  听了他的话,两个侍卫不约而同的微微变了脸色,年纪略轻的那个抬头看向年长一些的那个,正要开口,却被打断。

  年长的侍卫姿态谦卑的躬身作请的手势:“沈公子请随我来。”说完这话便径自走在前方为李长瞻引路。

  年轻的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等两人的身影都不见了,才挠了挠头,小声喃喃道了句:“沈?不是国姓吗?”

  年长的侍卫一直将李长瞻带到连文修面前,而后什么也没问便退开了。

  连文修看到李长瞻还有点吃惊,上前问他:“您怎么还亲自上门了?小王爷现今不在府上,随老王爷去庆林宫春猎去了。”

  李长瞻急得汗都下来了:“这件事我知道,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个!”

  “怎么了?急成这样?”

  “傅汐月也去了!”李长瞻宣布了这个噩耗。

  “什么?傅姑娘去那里做什么?”

  “看热闹不嫌事大,听人说老皇帝和小皇子都在那里,就非要去看,”李长瞻抖了抖手里的信道,“昨晚上就偷着跑了,走之前给我留了封信让我在客栈等她回来,你说我不管她她回的来吗?”

  连文修轻笑道:“您要早跟她交根交底,不也就没这麻烦事了。”

  李长瞻道:“少说风凉话了,牵上你的马,咱们现在就动身去庆林宫,这丫头脾气拗起来十头牛拉不回来,我得见明玉一面,要是真闹出什么事,就得辛苦你们家小王爷背锅了。”

  “你还不打算跟她说实话?”连文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李长瞻催促他:“赶紧牵马去,我这事还不劳你费心。”

  庆林宫建在明华城北门二百里地外的庆山脚下,与庆山绵延的山林连在一起,是荣国历代君王春猎必到的场所,明帝以前,庆林宫以及周围的山林被划作皇家猎场,设围栏,有侍卫看守,不许百姓在其中打猎,明帝登基后,才开放庆林宫周围山林,允许百姓进入,只在举行狩猎活动的时候才关闭。

  与庆林宫相距不过二十里地是丰衣县,此时,一个骑马的青衣姑娘正打马慢慢从县城里穿过。

  沿街一家药铺招摇的旗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傅汐月轻轻拉了拉缰绳,马儿走到药铺门口慢慢停下了脚步。

  小县城的药铺比她先前见过的药铺都要狭小和简陋,但是屋子里的草药味道却格外的重,药铺中的只有爷孙两个,却显得格外忙碌。

  见有人从外面进来,十来岁的小孙子放下手中的活,一边拍着手一边跑上前:“客人是来买药的吗?”

  傅汐月犹豫了片刻,末了轻轻点了点头。

  小孩子便问道:“您要买什么药?”

  傅汐月想了想,道:“能不能……借纸笔一用?”

  小孩子觉得这个客人有点奇怪,却还是麻利的跑到柜台边拿了纸笔给她,傅汐月便趴在柜台边,密密麻麻的写下了三张药方,问道:“我能在这里把药熬好吗?”

  小孩一边接过药方一边道:“可以啊!”

  可是等他低头瞧着手里这几张方子,却皱起眉头,困惑的挠了挠头,又扬起脸问傅汐月:“大姐姐,你生的是什么病,这药方怎么这么奇怪?我曾来没有见过。”

  傅汐月喜欢这个精神十足的小家伙,笑着道:“因为大姐姐生的是怪病。”

  “这张方子我看不懂,不敢给您抓药,大姐姐在这里等一下,我爷爷的医术可好了,我叫他来帮您看看。”小家伙说着便跑开了。

  不一会,便从里屋拽出来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

  老人生的面善,手里捏着傅汐月写下的三张药方,眉头也微微蹙着,问她:“姑娘生的是什么病?”

  傅汐月摇了摇头,道:“陈年顽疾了,我也不知道这病叫什么名字。”

  老人点点头,又道:“能否为姑娘号一号脉?”

  傅汐月于是将手伸了过去,老大夫号了半天,最终摇头抚须道:“姑娘这身体不像是久病负身,反而血气方刚胜似常人,为何会觉得自己病了呢?”

  “我十六岁时开始无端呕血,同我短命的娘一样,我爹带我遍访名医,最终只得了这三张方子能为我延命,开方子的老大夫说我这是绝症,治不好的。”

  傅汐月收回手,笑着说道。

  老大夫眼神中露出惋惜之色:“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十九。”

  “可许了人家?”

  傅汐月脑海中一瞬闪过李长瞻的影子,犹豫了片刻,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这病已经拖累了家人,怎好再拖累旁人。”

  老人家便没再说什么,唤了小孙子过来,让他按药方抓好药去后院熬好。

  傅汐月坐在小院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和小娃娃一起熬药,眼睛却望着天空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小孩子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姐姐是快要死了吗?”

  傅汐月闻声回过神,低头望着他笑道:“是啊!”

  “大姐姐不害怕吗?”他眨着一双天真而困惑的眼睛盯着她,继续说道,“以前爷爷也看过很多快死了的病人,可他们没有一个是像姐姐这样爱笑的。”

  “可能是大姐姐已经习惯了吧!”傅汐月下意识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动作一下让她想起了傅世年他们从裴城离开时排着队似的同李长瞻嘱咐的场面,不由得怔了怔。

  “哎呀!忽然有点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