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一边喊一边吃。夏五常慢悠悠地夹着菜,钱双曲拨过来什么他就吃什么,最后竟然也吃得很撑。
吃完饭有些人就走了,还有一些嚎叫着要去唱歌。钱双曲跟着他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夏五常被他拉着,也只能一起去。
“你会做火锅么?”
他们两人站在一行人的后面,跟着他们往包房里走。钱双曲一边掏出手机把两人的钱发给吴琦,一边轻声问了一句。
“火锅?”夏五常想了想,“我会买那种火锅料,烧开水直接倒里,然后下肉啊什么的,熟了就能吃的那种。”
“哦,”钱双曲说,“那也挺好的。”他侧过头笑笑,把手机揣进兜里去,“改天去你家吃吧。”
“行。”夏五常答应道,往后退了一步,跟在他后面,进了包房。
KTV的包房里很暗,光源基本都来自于前面的屏幕。夏五常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来,窝在沙发里面,静静地听着前面“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钱双曲拎了两罐饮料回来,挨着他坐在一块儿。
夏五常眼珠动了动,按住他想要打开拉环的手。
“怎么了?”
“别开了,我不喝。”夏五常说。
“你说什么?”钱双曲什么都没听见,包房里声音太大,夏五常吐出来的那几个字轻飘飘的,一下就淹没在最炫民族风当中。
“我说,”夏五常皱了皱眉,拽着他的手臂往自己这边一拉——钱双曲没什么防备,整个人就这么跌到了他身上。夏五常咽了下口水,偏过头,离他耳朵又近了些。
“别开了——我不喝——”夏五常重复到,声音没比刚才大多少。呼出来的气还带着火锅味儿,顺着话一块儿飘到钱双曲耳朵边儿上去。
钱双曲这回听清了,他侧了侧脸,慢慢爬起来,把饮料往旁边推了推,手臂挣开,不说话了。
夏五常又往里窝了窝。
钱双曲一直在一边喝饮料一边听,丝毫没有也去嚎一首的打算。孙浩从勾肩搭背的“我的好兄弟”里拎着话筒过来,喊着歌词拽钱双曲,发现拽不起来之后,手掌一翻,顺势成了熊掌,一巴掌拍在钱双曲面前放着饮料的矮桌上。
“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那些岁月我们一定得记得!!!”
钱双曲皱着眉头瞅他,一脸嫌弃地往夏五常那边挪了挪。
“……像一杯酒!”孙浩赤诚的目光烧得他想抽人,“我是你老哥!!!”他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嗓子,钱双曲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脚往他后膝上一勾,顺着劲儿又推了他一把,孙浩仰面朝天地倒在了旁边。
“老哥老哥我让你再老哥一个!”钱双曲恨恨地说道,难受地叹了口气。
“谁他妈暗算我!!!”孙浩翻个身又坐了起来。
钱双曲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前面。
夏五常一直没说话,刚才他们闹时也没笑。好像一直都缩在沙发里,就连他往里面挤时也没怎么动。
他奇怪地回了回头,夏五常不知什么时候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了,帽子有点儿大,遮住了眼睛。他两只手都揣进兜里,口袋的位置往中间严重地位移。
“五哥?”钱双曲凑过去碰碰他,“困了?”
夏五常抬起头,皱着眉嗯了一声。
“那咱们先撤吧。”钱双曲说着就站起身,被夏五常拉住了。
“等到唱完的吧,没什么事。”他笑笑。
钱双曲眉心一拧,看上去竟然有点儿严肃的意思,“这边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困了回去就行了。”他冲着夏五常伸出手:“我拉你?”
夏五常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着,手还是揣在兜里,“等会儿。”
钱双曲站了一会儿,“你不是困了吧?”
“嗯?”
“哪儿疼?肚子疼?胃疼?”他一叠声地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得到答案。最后钱双曲皱着眉啧了一声,走到前面的人群里去了,回来时伸出手,扶着夏五常慢慢站了起来。
“我跟吴琦说了一声,咱就先撤了,让他们接着玩儿。”钱双曲快速地说道,瞥了一眼被抢了话筒暴跳如雷的孙浩,“走吧走吧。”
夏五常没说话,让他扶着出去了。
他们出KTV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站在路边打了很久的车,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夏五常撑着到房间里躺下,卷过被子把自己团起来。钱双曲开了几个灯,乒乒乓乓地给他找药。
“五哥?”钱双曲找了一圈进了屋,手上端了杯热水,然后尽量轻地拍了他两下,“你先喝点儿水,我再找找药。”
夏五常伸出一只手摆了两下,“我睡一觉就好,你早点儿回家。”
钱双曲叹了口气。
又出去翻了一圈,最后在夏五常今天穿的呢子大衣里掏出了手机。
夏五常的手机依然没有密码,他在屏幕上一划就开了,在通讯录里找到蒋云琛的号码,拨了过去。
等待音响了很久,蒋云琛才接起来。钱双曲不等他说话就抢先开了口:“五哥家的药箱在哪儿?”
蒋云琛一懵,一时之间没听出来这是谁。
钱双曲又问了一遍:“五哥家的药箱在哪儿?”
“哦,双曲同学啊。”蒋云琛这才反应过来,声音也清亮不少,“他没有药箱,但是阳台侧着的那个墙上挂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药。”
“哦谢谢。”钱双曲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说完就要挂电话。
“诶不用客气,五哥怎么了?”蒋云琛问。
“……他胃疼,”钱双曲只好又把手机放在耳边,阳台墙上确实挂着个袋子,里面放着几个药盒。他看着药效找着药,然后张嘴问道:“他是不太能吃火锅,还是不太能吃辣?”
“……都能啊。”蒋云琛说。
“那为什么会胃疼?”钱双曲又问。
蒋云琛想了想,道:“他一直胃不太好,前段时间在跟我一起忙各种手续,可能饮食不太规律吧。”
“知道了。”钱双曲叹了口气,又要挂断。
“诶你等会儿,”蒋云琛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现在在攀云,下周才能回去,这几天你看着他点儿,麻烦你了。”
“没事。”钱双曲说,这次把电话挂了。
他找到了胃药,屋里的那杯水已经凉了,于是他又倒了一杯端进去。
“五哥?”钱双曲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又晃了他两下,终于把人弄醒,“起来吃药。”
“……嗯。”夏五常因为胃疼,看着倒是有点儿神志不清。但这回倒是听话了,就着钱双曲的手把药吃了,重新躺下之前还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然后他就笑了笑,苍白的唇润过水后轻轻抿开,唇角挑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你这么看着还正儿八经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弱,但钱双曲还是听见了。他也笑笑,挑了挑眉:“我平常不正经么?”
“……你平常,和这两个字绝缘。”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觉得自己很正经很无辜的钱双曲:“???”
钱双曲抱着自己的棉夹克想在沙发上对付一宿,转过头看见夏五常的大衣搭在沙发边上,想都没想就拿来一起盖着了。这一宿算是安安稳稳地过了。
第二天先醒过来的是钱双曲,大概是心里记着还有个病人要照顾,没睡几个小时他就醒了,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给老王发了个请假短信,给自己和夏五常一块儿请了一天假,然后站起来进了厨房。
上次失败的疙瘩汤事件给他脆弱幼小的心灵蒙上了阴影,本来就不会做饭的他更加排斥厨房这个地方了。回家这几天基本也没怎么观察过,一直是冰箱里有什么吃什么,钱一涵做什么吃什么。
想到钱一涵,钱双曲叹了口气,又给钱一涵发了两段语音解释情况,把手机扔到一边,去阳台找食材了。
夏五常家的阳台食材还是很丰富的,就看会不会做了。钱双曲实在想象不到,为什么花花绿绿的那么多东西,经过夏五常的手加工,最后能变成一盘一盘闻起来就很香的菜端上桌。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夏五常已经是个学霸了,生活技能还满点?
但紧接着他顿了顿,就连伸手翻各种菜的手都一并停了下来,心里突然不太舒服。
夏五常生活技能满点,不过是长时间独居,习惯了而已。
钱双曲叹了口气。
他把手机摸过来,点开网页搜索:怎么煮粥?
夏五常胃疼,最好是吃点儿粥,先别吃米饭啊菜啊什么的。钱双曲按照步骤淘米,加水时又犹豫了。
加多少水?比蒸饭多五六倍是多少?
他也不知道蒸饭要放多少水,自然也不知道煮粥要放多少。
算了,那就多放点儿吧。钱双曲一边想一边舀了两次水,加进锅里,然后开了火煮。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跳跃的火苗,慢慢出了神。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钱双曲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糊味儿。
怎么了?
钱双曲打开锅盖一瞧,上半部分还好,能看出来已经熟了。他关了火,先盛了一碗晾在旁边。
他用盛粥的勺试着刮了刮底。
靠!
钱双曲几乎快要怀疑人生。
糊底了!
钱双曲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声。
然后他听见了卧室门打开的声音,夏五常去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走了过来。
钱双曲捂了捂脸。
“……怎么了?”夏五常出声道。
钱双曲暗自叹了口气,把粥往前推了推:“来吃粥。”
夏五常坐下来,看着粥发了会儿呆:“你做的?”
“嗯。”
夏五常又看了看那边儿的锅,道:“糊底了吧?”
“嗯。”钱双曲简直无地自容,“这碗没糊,你趁热喝了吧。”
夏五常抿了抿嘴。
“你胃还疼么?”钱双曲问道。
“不疼了。”
夏五常盯着粥叹了口气,接过了对面递过来的勺,放在里面搅了搅,冲他笑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吃你做的东西。”
“嗯,挺垃圾的。”钱双曲应了一声。
“上次的疙瘩汤……”
“更垃圾,你不是不爱喝么?”
夏五常顿了顿,“但你要是做出来我会喝的。”他低头,喝了口粥,轻声说道:“毕竟不用我做饭,吃什么就别再挑了。”
钱双曲连声嗯都说不出来。
不过夏五常也没管那些,他接着说道:“下次你要是再煮粥的话,先用大火煮开,再转成小火煮。”
钱双曲看着他一勺一勺地把粥喝进去,动了动嘴,但什么都没说。
“用开水煮粥不会糊底,你可以试试。然后,煮的时候不要干坐着,也要搅拌搅拌,这样熬的比较好喝。”
“如果记得的话,点一点儿色拉油。”
一碗粥见了底。
很垃圾的厨师钱双曲有点儿感动。
夏五常抬起头,抽了张纸擦擦嘴,笑笑:“其实这回也挺好的。”
“…你是在教我么五哥?”
“不然呢?我教鬼?”
“其实你不会也无所谓的。”夏五常又说,“又不是什么必备技能。”
钱双曲站起身,把碗收了,然后又去刷锅。
夏五常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