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服我泡盆里了,还没洗。现在洗洗不干净。”夏五常说,伸手扽了扽床单,从柜子里拿了个枕头扔到床上。
“不用了五哥,我自己来。”钱双曲看着他忙活,摸着鼻子往后退了退,靠在电脑桌上不动了。
“——你是不是外套被扒了扔了?”夏五常直起身,坐在床边。
“好像是。”
“毛衣也不好洗,洗不出来正常。”夏五常笑笑,“我还给剪了,安个拉锁能当另一款。”
“哦,没事儿。”钱双曲摸了摸桌面儿,挺光滑的,“那个什么,他今天睡哪儿?不然我睡客厅也行。”
他指的是蒋云琛。
蒋云琛从厨房几步走进来,道:“我不住这儿,这就走。”他拍拍钱双曲的肩,“他让你睡这儿你就睡吧,不用客气。”
我他妈怎么能不客气,谁还能跟你一样啊。钱双曲想。
“这就走了?”夏五常站起身。
“嗯,我先回去了。我那儿收拾好了再过来。”蒋云琛点点头,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夏五常紧接着出去,钱双曲也跟着他送到门口。
“手机我给你扔厨房了。”蒋云琛穿好了鞋,开了门:“你先给他用着吧,过几天有时间了我去看看新的。”
“行。”夏五常点头点得特别自然。
钱双曲愣了愣,看着他出去了。
门大开大合,一下没关上。
钱双曲主动过来把门拉上了,抬头看到门上贴着个微信二维码,门框上还有个微信付款码。
“诶,五哥——”
“怎么了?”夏五常刚把手机给他拿出来。
“你家门上还贴二维码啊?”
“嗯,贴着备用。”他把手机递给他,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你拿着这个,云琛留下的。”
“哦…五哥——”
“不用谢。”夏五常笑笑,“你试试吧,用着看合不合手。他应该也是刚换的,我看着不错。”
钱双曲闭了嘴,坐下鼓捣手机。
“那个,五哥。”钱双曲等着开机,“你干嘛在门上贴二维码啊?”
夏五常看着他手上的手机屏幕慢慢亮起,闪过一横排字母,然后又黑了一下,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能看到图标。
他张了张嘴,说道:“…留着扫。”
“自己扫?”
“不是,我妈。”他说。
“你的么?”钱双曲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夏五常点头后举起了手机:“我扫了?”
“扫吧。”夏五常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两声。夏五常进微信点了同意,加好了备注。
钱双曲在备注那一栏上填了“五哥”。
“…为什么给妈扫啊?”钱双曲扫好了就四处转,习惯性地把手机揣到兜里。
“她有时候会删错人,有时候给我留生活费我不在家,就直接扫码了,方便。”夏五常说,摸了摸茶几的玻璃,把手机放上去。
“哦。”
钱双曲走到夏五常房间对面的那个房间门口,里面是暗暗的。他抬手摸了摸门把手,要往下压之前顿住了,最后乖乖回来:“五哥,”他坐下来,“你家长什么时候回来?”
他起来时没看到有家长在,以为是工作去了。可是晚上吃过饭了还没下班就有点不对劲了。
“……今天不回来。”夏五常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吃水果么?”
“哦,吃。”钱双曲眨眨眼,把腿盘上沙发,看着他走进厨房,然后是阳台,蹲下去拿了点儿东西,再站起来,转身回到厨房,开了水龙头。
钱双曲呆了一会儿蹦下地,转了一圈找到了客厅灯,把灯打开了。
一直暗着不舒服。
他平常自己在家喜欢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把屋子照的亮亮堂堂的。钱一涵总说他浪费电,然后再一个个地把灯关上。这个时候钱双曲就看着她一边关灯一边在屋子里转,坐在沙发上望着她走向厨房,忙活着做饭做菜洗水果。
钱一涵在家陪他的时候,他是可以接受暗着的。
他总觉得如果家里没人,把灯全都打开,就可以加点儿人气儿。
但是钱一涵回来了就不用开了,她就是灯。就算环境是暗的,他也觉得亮亮堂堂的。
夏五常关上水龙头回到客厅,手上端着一盘草莓,“我不知道甜不甜,放了两天了。”他把水果放到茶几上,“有坏的我都扔了,吃吧。”
“哦。”“不用谢。”
钱双曲递到嘴边的手顿了顿,“…我刚刚…没想说谢。”
“哦,”夏五常也随手拿了个草莓,“我总觉得你要说谢谢,听着太难受了。”
“挺甜的。”钱双曲说,“那我以后不说了,反正还要呆好几天,一直说我也挺难受。”
“嗯。”
“…五哥,”钱双曲把草莓嚼吧嚼吧咽了,“你名怎么来的?”
夏五常笑笑,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腿盘上来,“你的呢?”
“我靠这可是个古老的故事,”钱双曲乐了,“我这名特有内涵。”
“什么内涵?”
“你猜,你往深了猜。”钱双曲又拿了个草莓,慢悠悠地塞到嘴里嚼,一脸欠揍嘚瑟的表情:“你往世界历史上久远了猜。”
“……双曲线。”夏五常笑笑说道。
“靠。”
“对了?”
“对了。”钱双曲往沙发里缩了缩,“…有内涵吧。”
“…有。”夏五常快笑死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别笑了!”钱双曲被他笑得难受,伸手拍沙发:“有啥好笑的啊啊啊啊啊!我就不信你比我好到哪儿!”
“哦,那你猜。”夏五常不笑了,冲他挑挑眉。
钱双曲在看到他的名字时就想问了,整整憋了一天。
他不信这个世界上就他名字这么奇怪。
世界真小啊。
“真让我猜?”
“猜。”夏五常拍了拍腿,“你随便猜。”
钱双曲看着他想了半天,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控制不住地挑起来:“五,”
“嗯?”
“——根……”
“停!”
“大肠!”钱双曲说完就一通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五常面无表情。
在说道第二个字时他就觉得不太好,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玩意儿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没拦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吧笑吧。
夏五常放弃了,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着草莓。
一点儿也不甜。
然后他听着钱双曲开始打嗝。
至于么?
“…咳咳咳我不笑了,五哥,五哥。”
钱双曲擦掉眼泪,控制着面部表情,“我真不笑了,我快死了,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嗯。”夏五常点点头,“憋死你。”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开始了。
夏五常叹了口气,伸开退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笑。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来,喘匀了气想拿个草莓时拿了个空。
“哎不至于吧五哥,”钱双曲收回手,“没了。”
“嗯,没了。”夏五常看着他,“你笑得草莓都没了。”
钱双曲还想笑,但他憋住了。
“你说吧五哥,名字啥意思。”
“…挺简单的,”夏五常看他真的镇定下来才开口,“儒学三纲五常听过吧。”
“听过。”钱双曲点点头。
“五常,仁、义、礼、智、信。”
“哦,”钱双曲往后靠了靠,“这不挺好的吗。”
“还行,就是听着没那么好。”
五根大肠。
我可去您的吧。
钱双曲脸抽了抽,看样子是还想笑。
“靠,”夏五常踹了他一脚,不轻不重的,“你给我憋住了。”
“是是是,憋住了憋住了!”钱双曲猛一阵点头。
他怕夏五常把他扔出去。
“诶,五哥。”钱双曲隔了一会儿又张了张嘴,“我姐叫钱一涵。”
“嗯?”
“你猜什么意思。”
电视一直都没关,只是调了静音。人物图像来来回回动着变换着。
夏五常不知道在盯着哪儿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什么意思?”
“一次函数。”钱双曲说,“我妈是数学老师,名是她取的。”
夏五常笑笑,“你爸也同意?”
“没啥不同意的,我爸说了也不算。”钱双曲说。
夏五常能看出来他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变,和刚才说笑的轻松的并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父亲,或者是父母一起提。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继续盯着电视:“姐姐的名字起得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钱双曲笑了笑,大概是提到姐姐:“我姐特别好,就是,你懂吧。”
“别人家没有姐姐,就算有也没我的好。”他说。
夏五常没说话。
钱双曲也一直盯着电视,眼珠没动,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昨天没回去,也是我姐比较担心。但我平常也有不回去的时候,第二天也没什么事,她才没到处找。”他慢慢地说道,声音很轻,不大,“姐当得跟妈似的。”他转过头,看着夏五常笑了笑,这句话说得似是叹气。
夏五常跟着叹了口气。
“挺好的。”
钱双曲其实话很多,而且藏不住,感情什么的也藏不住,是属于完全不愿意掩盖而且也不擅长掩盖的那种人。
他不习惯暗的地方,喜欢在亮堂的地方呆着,和自己完全是两种人。
其实也挺好。
“我总觉得,你一会儿就要告诉我你家银行卡密码了。”
“靠,”钱双曲笑笑,“为啥啊?”
“你藏不住事儿。”夏五常说,站起身往他脑袋上揉了揉,“睡觉吧,假期早点儿睡,别熬夜。”
他转身往房间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却站住了,又转了个方向走向对面。
对着门把手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