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书上的字,仅有你能看

  这话问得突然,笔砚愣了一下,随即快速的低下头,声音依旧细小道:“笔砚不知。”

  问清点头,目光落在那高耸的两道巨大铁器,粗大的铁链从云端垂到地面上,地面上乌黑的的痕迹透着一股戾气,“雷电劫由雷震子主刑,八十一道雷电,承受不住便灰飞烟灭,永世无存。”

  他余光看了一眼笔砚,发现这人依旧低着头一副怯懦的模样。问清也不恼,毕竟都习惯了,还有何可恼的,“抬头看。”

  笔砚缩了缩脖子,随即听话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问清,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顺着问清的视线看去,远处巨大的铁柱让她瞳孔稍稍放大,似乎模糊看到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影子被那垂落在地面上粗大的铁链困住,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及那威力无穷的闪电,瞬间击在那道人影上,笔砚听到了惨叫声。

  “走什么神。”问清皱眉,伸手不顾她的抵触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指着两根铁柱的中间,“那里是受罚者所站的位置,身体被铁链捆住动弹不得,雷震子将雷电从云端击下,两端的铁柱以及身上的铁链,足够让人心智崩溃。”

  问清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她的瞳孔因他的话而快速放大,明显感觉到的颤意让他心中生出一抹浅淡的烦躁感。他松开手,视线落在两根铁柱上,语气缓慢不带半分感情,“你可知你那一句话会招来什么后果?”

  笔砚畏惧的想要后退几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画面让她很是惊恐不安,再加上问清有意的吓唬,她满眼皆是惊恐的抬起头看向问清,分明害怕极了却不敢求救的模样,声音软糯轻颤,“是雷电劫,对吗?”

  问清的神色透着一种飘忽,他本不想让笔砚看到这些带有戾气的东西,但是笔砚的话却给他提了个醒,为了避免日后笔砚在写故事时懂得把握好分寸,明白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他才会直接将笔砚带过来。

  视觉冲击,要远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问清将手背在身后,他半眯双眼看了看柱子上头的云层冒着电光,他嘴角镶着几分冷笑回答笔砚的话,“正是,就凭你那句话,足够让你在此走一遭。”

  笔砚表情出现几分呆滞,她低头看了看手掌上的早就干的血迹,原本对问清在抹尘殿将她伤到的事情耿耿于怀,瞬间得到了解答。确实星君责罚轻了,与那雷电想必,不过是划破肌肤之类的小伤压根不够看。

  想明白之后,笔砚眼中总算生出了光芒,细细碎碎的散布在眼中,雾水将其中的清澈衬得更为晶莹。笔砚握紧手,手中的伤痕没有治愈不过是因为星君见她毫无悔改之意,故而想让她吃点苦头罢了。

  她低下头,浑身的戒备和抵触眨眼就消失得干净,声音虽然依旧是细小软糯,但分明比方才更为清脆多了几分诚恳和乖巧,“对不起星君,笔砚知错了。”

  问清不过是扫视她一眼就轻啧一声,语气不曾有半分变化,冷若霜道:“把手抬起来。”

  笔砚乖巧的将双手抬起来,她低着头内疚不敢看问清。只是感觉到问清握住她那受伤的手的手指,一道温暖的风拂过,笔砚就感觉不到疼痛感,她知道星君已经将她手上的手治愈了。

  将她的手松开,纤瘦的手指和光滑的肌肤,问清不自然的用指腹磨蹭玉板指,语气缓和了不少,“长教训了吗?”

  笔砚感觉被问清握住的手指被烫到似的,她将手缩进袖子中,大拇指蹭了蹭那根手指的指腹,耳后根发红的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几分坚定道:“回星君,笔砚不敢再犯了。”

  气氛有些古怪,问清看了一眼云端处,仿佛有人要从那雷电中钻出来。他皱眉,随即转身不再看那雷电阵,在笔砚惊恐的眼神下抬手捉住笔砚的肩膀,将人拎起不过一转就回到了抹尘殿中。

  看到地面上的狼藉,问清表情一滞随即松开笔砚,袖子一挥原本乱糟糟的地面瞬间被清理干净,就连被笔砚血迹沾到的书面都恢复原样。

  沉默一会,笔砚视线无法从桌面上泛着黄意的书上挪来视线,她有太多困惑得不到解答了,“这本书,是不是和鲤鱼传有关?”

  问清没有直接回答笔砚这个问题,他走过去伸手将桌上的书拿起来,随手翻阅几页,表情很是复杂的看了一眼笔砚,随即语气夹杂几分诡异的反问道:“你觉得有关吗?”

  笔砚没有注意到问清的不对劲,她低头沉思片刻,随即语气很是坚定的回答道:“有关,仙人和妖怪相恋,这不正是鲤鱼传中的渺然和穆唔。”

  “你这个想法有缺漏。”问清转身坐了下来,拧紧双眉继续翻阅书籍,眼底的惊愕越发的浓郁,但是并不影响他继续为笔砚解答疑惑,“你要知道这世间的妖和仙并非只有渺然和穆唔,也有可能是旁人。”

  笔砚眼神越发的坚定,她摇头反驳问清的话,“不,这本书是围绕鲤鱼传写的。”

  问清眼底也冒出一丝兴趣,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表情认真,眼睛要比往日透亮。他轻笑一声,一身的寒意瞬间褪去不少,声音也多了一丝赞赏之意,“有何证据?”

  笔砚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笑,她得到问清的赞赏少得屈指可数。她顺着问清的修长的手指将视线落在他所翻阅到的书页上,突然她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问清,一脸犹豫纠结道:“星君,证据正是你所翻到的这一页。”

  看出她表情的古怪,问清也不戳破,指了指他一旁的桌椅示意笔砚坐下,随即将手中的书籍递给笔砚,语气缓和但依旧卷着问清向来冷清的音色,“笔砚,告诉我,这一页上面写着什么?”

  这个要求好生古怪。

  笔砚疑惑的接过书籍,神色茫然的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问清,表情满是纠结和不解,“星君是让我将这一页的内容说一遍吗?”

  “也可以这么说。”问清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俨然一副看戏听话本的模样,“开始吧。”

  “书上写着本是凡人的仙子因拯救世人而获得飞升,转而成为龙溪的庇护着。”笔砚顿了顿,抬眼偷偷看问清,“这里描写的确实是渺然。”

  问清怎么会注意不到她的小举动,他闭上眼睛神色悠闲的用曲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声音不急不缓道:“具体点。”

  笔砚乖巧的笑了笑,手指一点点的从光滑的书页上挪动,声音带着细小的激动和开心,“鲤鱼传中渺然便是龙溪的守护神,这就是证据。”

  这可爱的小模样让问清眼底的多了一丝浅笑,他心情难得愉悦的勾着嘴角轻笑,声音失去了以往的冷漠,反而多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还有呢?”

  这不亚于极大的夸赞,笔砚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越发的轻快,原本细小的声音也随之变大点,“这一段上写龙妖失了龙心。而鲤鱼传中的穆唔被渺然剜了心。”

  问清抬眼看了看笔砚手中摊开的书,白皙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的点一下书页,“是直接写出来还是你自己的理解?”

  这和个问题问得有些怪异,笔砚眼底的疑惑很是浓郁,她皱眉低头看了看书本,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问清,眼睛无意识的眨了一下,语气很是紧张的问道:“方才星君不是看过了吗?”

  问清挑眉,这几日笔砚确实进步了不少,“先回答我的问题。”

  笔砚心虚的低下头,她方才说的和书本的内容确实有些差异,她吞咽口水,声音恢复方才的细小,她道:“嗯,书本原话是以凡人之躯,扛起龙溪之存,善行以满上天认可,得以飞升为仙。”

  问清并不惊讶,方才笔砚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心虚,他就能猜测出来,“你如何推出这是渺然?”

  听不出问清的语气如何,笔砚不敢轻易与问清对视,她小声的回答问清的问题,“龙溪,凡人之躯,飞升成仙。这三个结合起来,就是渺然。”

  问清身体稍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穆唔的描写呢?”

  笔砚的声音很清越,卷着软糯的调子,语气舒缓的和问清说书中的段落,“穆唔的描写毕竟清楚,龙妖鳞色金黄,本应赋予吉祥的颜色却成为残暴之意,妖龙与仙子相恋,其心被剜,最后双双死去。”

  说完之后,笔砚皱眉继续往后翻,但是除了一些她不喜欢的句落之外,再继续翻几页便是一片空白,再无其他的内容,“星君,既然已有书,为何还要我写?”

  问清轻笑一声,他伸手将笔砚搁在腿上的书拿起来,随意翻了翻,指着某一处问笔砚,“这里写了什么?”

  笔砚眨眼,满眼疑惑但是很是乖巧的回答问清的话,“上天有好生之德,允其以守护之身。”

  问清点头,视线定格在书页上。他眼前的这本书,就连书面都是一片空白,更别说是书中的内容了。问清合上书本,抬眼就碰上笔砚那好奇的视线,他道:“笔砚,我看不到这书中的内容。”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笔砚瞪大眼睛,泛着黄意的书面让她感觉到了不安,“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的,星君怎么会……”

  她话还没说完,手快速的抬起捂住自己的嘴巴,眼底尽是惊恐和畏惧。

  看到她满眼惊恐的看向自己,问清啧一声,眼神颇为无奈的伸手将书放到桌上,推到笔砚的面前,“慌什么?”

  “我之所以让你写这些东西,是有原因的。”问清顿了顿,扫视一眼桌面的东西,随即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茶壶,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冒出了查的香气,他倒了一杯清茶抿了一口才继续道:“这本书,世间唯独你能看到上面的字。”

  突如其来的实情让笔砚缓不过来,她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惊恐之意未曾褪去反而增多了,声音发颤道:“我不明白。”

  “很简单,这本书,只有你能看。”问清笑了笑,冷漠的表情总算没有掺夹在其中,“自然也就唯独你能写出来。”

  笔砚神色暗淡了许多,她抬起头静静的看问清,看着眼前的男子浅褐色很是漂亮的“这眼睛。笔砚眨了一下眼睛,随后重新低下头,手紧紧拧着衣角,“就是星君将我带回来的用意吗?”

  看出她心中纠结什么,问清细细品尝一口清茶,茶香与轻微的苦涩掺杂在一起,等苦涩消失之后,剩余的尽是香甜,“不,我刚知道。”

  笔砚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她伸手将书拿起来,随意翻阅却无意识将手指割破了。鲜血滴落在最末端的段落上,恰好滴露在‘赴死’俩字上。笔砚慌忙想要擦拭干净,手中的书籍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灵光,烫到笔砚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书丢开。

  她双手快速捏着耳朵就想跳起来,“好烫!”

  她刚起身,肩膀就被人按住,不允许她起身,“不许动。”

  问清的视线紧紧盯着被光笼罩住的书籍,手下的身体分明在轻微的发抖,他分神看了眼笔砚,发现这人脸色惨白,视线也是黏在书籍上,“你怎么了?”

  她就像是受惊一样,手快速的捉住问清的手,眼眶发红满是害怕的抬头看问清,“我——我又闯祸了吗星君?”

  问清叹息,是他将笔砚逼得有些紧,语气带着安抚之意,“不是。”

  笔砚带着哭腔,话都说不清楚,“我的血,书本上。”

  “不许哭了。”问清收回手,揉了揉笔砚的头发,看着悬浮在空中的书籍,“这不是你的问题。”

  伴随他的话,原本笼罩着书的光芒褪去,书缓慢的飘落到笔砚的手中。

  原本书中‘赴死’二字消失。

  穆唔和渺然的结局,被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