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可以!”
男孩看向洼地,一向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忌惮。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也不看薄冥之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薄冥之看得莫名其妙的,正准备跟上去,洼地下方便传来一阵呼救声。
“救命!”
“是谁在上面,求你下来救救我们!”
碎石中间,两个男子痛苦地扭曲着,面前的石块上面喷洒了一片鲜红色的血迹。
他们想要离开这个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地方,然而受伤严重的身体根本难以办到。
结果正当他们束手无策,以为今日就要丧命于这片诡异的秘境中时,就看见高坡上面隐约略过一个人影。
是一片白白的衣袂,干净而出尘的颜色。
他们瞬间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扯着嗓子呼救,顾不得喉头火辣辣的,满是血的腥气。
“你要去哪?下面有人受伤了。”薄冥之心里一抽,连忙拉住男孩的衣袖,“你别乱跑,你看,这里还是有危险的。”
男孩冷冷地看着他,原先因为食物勾起的一点依赖之感也完全消散了。
他冷声道:“你不就是想下去吗?”
“你和那些人一样,就是想找到剑灵罢了。”
薄冥之扯了扯嘴角,你要是说这个,他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不过他还不至于连一个小破孩都收拾不了。薄冥之牢牢拎着满脸寒意、神色严肃到与年龄不符的男孩的衣领,冷笑道:“我找不找剑灵,和放任你乱跑是两码事。这处秘境里,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万一有强大的妖兽袭击你,你会死的。”
最后一句话,完全就是吓唬小孩子的。
男孩睫毛抖了抖,一萧麦色的小脸陷进浓密蜷曲的卷发中,显得有几分可怜。
薄冥之有点心软,心道这也不过是个熊孩子罢了,何苦非要和他计较。
他松开手,试图晓之以情,“你看洼地下面,有人受伤了,我们至少应该去看看。”
男孩无动于衷:“干嘛要看。”
薄冥之:“万一你受伤了,你难道不希望有人对你伸出援手么?”
男孩冷冷一笑:“我不会受伤。”
薄冥之:“……”
行吧,这孩子别教了。
也不知道谁家孩子,养得这么鬼畜。
男孩突然间屈腿,纵身从足足十几米高的断崖上跃下,薄冥之只看见一片残影带起一阵风从脸上划过去,等他回过神来,只见男孩早已稳稳地站在洼地上了。
“不是要看吗?走吧。”
“你等下……”薄冥之震惊了,这么高,普通人跳下去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但是男孩脚步没停,薄冥之只好立刻掏出一张缩地符,借着缩地符的功效,无痛降落到断崖之下。
那两个人已经呼救到嗓子都劈了。
薄冥之于心不忍,摸出几个丹药瓶,挨个喂了一点药。
“你们在这遇到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这两个男人一个莫约三十几岁,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均穿着相似的天青色素袍,衣服上没有特别的标志,看不出是哪一派的,但是能够确认的是,他们必然是师出同门。
年纪大些的那一位面皮白净、蓄须,看着有几分儒雅。年纪小些的那个脸方方正正,一双圆眼在听见薄冥之说那句话的时候猛地闪烁起来,甚至露出了谨慎之色。
他们身上的伤可以看出是武器所伤,薄冥之自然能够看得出,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口。
在宝物面前,人心最能够得到考验。
为了利益,手足相残的都有,又何况根本就素不相识的人呢?
若是从前见到这种事,薄冥之顶多是一笑而过,他不是正道捍卫者,更多时候还是很怂地选择明哲保身。
可偏偏此时,他心底划过很隐蔽的一丝怒意,让他心口有点闷。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惹得他有一点心烦意乱。
“多谢少侠。”年长的人最先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感激地看着薄冥之,拱拱手以示感谢,“我是如意峰的萧至诚,今日多亏少侠相救,否则我与侄儿都要丧生于此了。”
一边的男孩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药瓶。薄冥之手一顿,将药瓶收好。
男孩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
“不必谢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哎……”萧至诚叹了口气,神色微黯,说道:“不知少侠能否放出灵识查探一番,此地是否还有其他修士?”
萧影来闻言眸子微晃,却什么也没有说。
薄冥之勾起一丝淡笑。
他抱着双臂,将男孩拉到身后护着,一双眼冷冷地看着叔侄二人。
“你们想试探我?”
萧至诚干笑,“怎么可能?少侠对我们有恩,我们怎么敢怀疑少侠?”
“哦?真的不是因为你们的修为都施展不出,所以才试探我是否还有灵力么?”薄冥之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若我说没有,你也要像之前一样,杀了我吗?”
“少侠怎会这么想!”萧至诚惊骇,他嘴边的胡须高高翘起,险些维持不住儒雅随和的表态。
“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们之所以会受伤,并非心怀不轨去主动招惹旁人,相反的是,这片秘境内,有很多人见了面没来由就厮打起来,我侄儿腰间一柄如意锤、我的法器拂尘,通通都是被那些人被劫走的!”
薄冥之垂眼,一言不发。好心救人还被怀疑,他确实有点生气。
意识到自己身上一切值钱的物件、法器全都丢失了,现在仅剩两身半新不旧的如意峰道袍,压根不存在再被劫一次的可能性,萧至诚有些汗颜。
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身在秘境,又曾被劫一回,警惕心使然罢了。
“少侠别往心里去,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少侠,此地真的不太平,既然人人都使不出灵力,即便是元婴大能于此都与凡人无异,一个不慎,极可能就陨落在此。”
萧至诚后怕地说道:“那些人太没人性了,真不知道正道修士如何能下得了手去杀人!”
他瞧见薄冥之身后还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小男娃,长得还颇讨人喜欢,就是面无表情盯着人瞧的时候,叫人无端心里发寒。
他嘴一欠,竟然说道:“少侠怎地还带儿子来这种地方!”
薄冥之:“……”
男孩倒是依旧神情淡漠,老神在在的,但薄冥之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生气。
正想解释这不是他的儿子,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了。
何必告诉别人呢?就让他们误会好了。
“不知少侠与小郎君姓甚名谁?”
薄冥之:“是的,他是我儿子,我叫薄冥之,他的话,你们叫他狗剩就好了。”
……
刺目的日光从万丈青天之上洒落,斑斑点点,落在树丛中间。偶尔有一只小小的兽类飞似的钻过去。
仰起头,能看见极远的地方,一整片连绵的,高大巍峨的山脉。
萧至诚叔侄自从被薄冥之救了之后,就厚着脸皮跟着他,一行人一起走,倒也多了不少乐趣。
萧影来背上挂着几只兔子,从林中钻出来,便看见薄冥之蹲在一棵大树下用一萧雷震符引火。
紫色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劈向堆好的干柴,在火光冒出来之前,干柴已经化为了一堆黑色齑粉。
萧影来&薄冥之:“……”
要不是引火符早就在几天前用完了,薄冥之必然不可能出此下策。他认命地将粉末踢到一边,换了一堆干柴来,手里换了一萧金灿灿的聚阳符。
萧影来:“?”
他大步走过来,劈手夺过那萧聚阳符,看薄冥之的眼神像是在看鬼。
“你不想活了?咱们现在都是普通人,你用这个?”
聚阳符,聚天地阳气。白日里可引来一缕至精至纯的日光为己用,日光温度之高,威力之大,并不比雷震符小。
但问题就出在,聚阳符的阳气是直接灌输进使用符咒之人体内的。
要是萧影来没有及时阻止,薄冥之估计能被日光烧成人肉叉烧。
这么一萧宝贵的符咒,买来少说也要几千灵石,结果在薄冥之手里,就跟一萧废纸似的,用起来根本没见他心疼一下。即便是身为如意峰峰主的独生子,萧影来还是被他这种豪气冲天的做法震撼到了。
薄冥之干笑几声,识相地把位置让给萧影来,自己蹲在一边看他熟练捡起几撮枯草放置于干柴之上,随后用类似于钻木取火的方式取了一木棍吭哧吭哧钻动起来,木缝之间跃起火苗,热烘烘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兔子是已经收拾干净的,只要串起烤熟就可以吃。
他们当中最能吃的自然是狗剩,一个人包揽绝大多数食物,来者不拒,这些日子里,萧家叔侄已经渐渐对此习以为常。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此言不虚。
薄冥之穿越过来之前就是独居,对料理食材颇有研究,尽管此地没有调料,但他也能利用现有的条件,尽力将捕得的猎物处理得更好吃一点。
很多年不曾触碰人间烟火的萧家叔侄吃得嘴唇油光一片,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吃得格外凶猛,两人的目光落在火堆上仅剩一串兔肉上。
大战一触即发。
一只小手斜下里伸过来,径直拿走了最后的食物。
似乎察觉到周围炽热的目光,狗剩几口将兔肉吃了,甚至将骨头也嚼碎了吞下去,然后才抬起眼帘,默默看了一眼馋相毕露的萧影来。
“你……你……”萧影来腹中尚还饥饿,正是食欲最强的时候,哪能忍得了这个?他当下就指着狗剩,怒了,“你瞧瞧,都叫你给吃了,旁人还吃什么?”
萧至诚怕惹得恩人不悦,伸手按在萧影来的肩膀。
薄冥之倒是不介意,毕竟狗剩这家伙实在是太能吃了,他有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
“呃……这样吧,我一会再去抓几只来。”
一只小手蓦地握住他的胳膊。
狗剩抬着头,舔了舔唇角,哑声道:“我去,一会你再替我烤几只。”
“你如何去得!”萧影来愣了一瞬,不信地瞅着狗剩,这般大小的孩子,怕是走进林子里都会丢了。
“我和影来去一趟吧,我看少侠今晚吃得也少,都是影来没多猎几只来才不够吃。”萧至诚笑了笑,对着萧影来使了个眼色。
在他们说话间,那个矮小的身影早已趁着夜色,钻进一棵树后面。
朝着树林深处走了几步,之间满目树影摇动,黑森森的颇为可怖。然而他好似根本不害怕一般,轻轻合上双眼,一只脚在地面上一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