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孤家寡人

  长宁殿。女子青丝微挽,一支步摇斜插入云鬓,颈上,夺目的红珍珠链,金色的流裳,姿态婀娜。眉如柳叶,目是霞光,眼角微微上扬,更添魅意。也不怪她,深得恩宠。

  一旁,那蓝衣的女子便显得清歆了。她头花几点,花绽墨云鬓,不说十分耀目,却也是楚楚动人。

  女子懒懒起了身,喝了点茶,朱唇轻抿:“几时了,怎么适儿还不来?”

  蓝衣女子轻轻递了点心,微微笑着道:“怕是在路上了,母妃。”这说话的,正是二公主,萧月阳。

  此刻,萧旻适步伐轻轻,弯腰作揖:“儿臣给母妃请安。皇姐,好早。”

  金贵妃轻轻一笑,一副慈母模样:“适儿何必多礼,来坐下。”

  萧旻适点头说了声是,转脸瞧了一眼萧月阳,一眼而过。

  萧月阳看到自家弟弟,自然是欢喜的,可是那邈邈一眼的打量,让她忍不住心上一颤,却还是温柔道:“适儿,眼下,父皇很是看重你和六弟。莫让父皇失望才是。”

  萧旻适皱了皱眉,轻轻点了点头,不多话。这是转眼扫视这个精致,富丽堂皇的宫殿。他从小便在这里长大,竟还是觉得这宫殿很是陌生。

  “既如此,适儿便要多花些心思才是,莫要沉溺百花丛才是。”金贵妃掩唇饮了一口茶,言中意味,在座都心知肚明。

  虽说,当初她自作主张,请了皇恩,要了定国府大小姐,避免了陈语与萧旻适的儿女情长。也不知道皇后安的什么心,居然让她的宝贝易之娶了那女子,她原以为皇后是瞧不上那庶女的,谁知就连陛下都允了。这进了一家门,只怕见面的机会少不了,只怕适儿会受她影响。可,更怕的,是怕这定国府的女儿,都是狐媚子。

  萧旻适低头,轻轻一笑,若不是懒得应付那个女人,他何苦来这儿?却也不能表露半分,还是恭敬一礼,言语间还是恭敬有礼:“母妃说的极是,适儿自有分寸,晓得孰重孰轻。”

  萧月阳看着自家弟弟的表情,皱了皱眉,嘴角却勾起微笑:“适儿,明理就好。母妃,必然不会害了你。”

  萧旻适却不曾给金诺年半点插手进来的机会,只是遥遥想着那快要撕破华衣的阴谋,不自觉目光幽暗。

  金诺年也是后宫中的佼佼者,自然知道,此刻无论与萧旻适再说什么也是没有意义,她只是深深看了萧月阳一眼,便转过头,唤了贴身侍女紫玉:“母妃乏了,你们早些回了吧。适儿,记住,你是陵王殿下。莫要让母妃和姐姐,为你的不作为,付出代价。”遂,起了身。

  这萧旻适什么都好,可惜,是个痴情种。若不断了他的儿女情长,他又该如何护她荣登太后之位?怎么对得起她这满手鲜血?

  一想到这,金诺年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她爱的,又何尝不是个痴心种,只不过,爱的,不是她。而是,如今她也动不得的人,这一回想,她眼里的阴霾慢慢涌动开来。

  萧月阳没有逗留什么,和萧旻适离了长宁殿。金诺年到底在计谋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如今也只是一个公主,而已。能够真的做些什么的,只有他的可之了,可惜他们之间已生隔阂。

  萧旻适看着自家姐姐一脸凝重,便伸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萧月阳,眉头微拢,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还是关怀道:“姐姐,怎么了?”

  萧月阳抬起头,皱着眉,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住了萧旻适的手,故作无碍道:“可之,你可知道,如今大局危急。下次,莫要冲撞了母妃。”

  萧旻适低头,紧闭着的唇,没有说话的念头。良久,他才慢慢移开目光,望着自己不大一样的姐姐,眼里流露出一种道不明的情绪:“若是为了可之的路,皇姐,可是要牺牲自己?”

  萧月阳一惊,笑出了声,握住了萧旻适的手慢慢收紧,抬起头对上了萧旻适的目光,坚定不移道:“若能,这又有何不可?可之,你在心软什么!还是说,可之你,情愿让其他兄弟…”

  萧月阳话还未尽,萧旻适已经转过身,她握着的手,没有预兆地空了。萧月阳抬起头看着自家弟弟,想起他转身时那孤独无助的眼神,一步一步远离她时单薄孤寂的身影,心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

  可是,奈何,生在帝王家,他们看似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却都被别人捏在手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当做无用子,一并丢弃了。

  一旁,一身灰色的男子抬起头望了萧旻适一眼,嘴角勾起无尽凄凉,轻轻上前:“公主,回府吧。”

  萧月阳转过身,看着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轻轻一笑,眼里的破碎收拾得很好:“莫谦,走吧。”

  莫谦又看了一眼,远去的萧旻适,他沉重的远去,却没有回头的勇气。他嘴角的冷意跃然嘴角,却转瞬即逝,转身跟上了萧月阳的脚步。

  萧旻适皱着眉,每一步都走得痛彻心扉。他不是不明白,这皇家生死存亡的无情,他只是不明白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她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就像他的语儿,一言不发地,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被推上了这条路,他无处可逃,也无路可退。

  在萧旻适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小小的玉坠子。而那玉坠子,一点点,成了粉碎,像是在祭奠他的过往。

  现在,他终于,还是,孤寡了。曾经,姐姐的笑容还在眼前,语儿的笑语还在耳边,可惜物是人非,回首已成灰。

  曾经他如此羡慕老八的独来独往,自在逍遥,真的如他一般时,竟是这般炎凉。

  而此刻的萧旻誉已经驾车进了胭脂山,他依着昨夜梦里的路径前往,竟半点没有出错,终于他已不知道他的马车走了多久,只觉得有些疲倦,自从那一觉醒来,他便难得疲惫,怎么会突然觉得疲倦?

  还好,他强撑着精神上了山,终于眯着眼看见了那一栋竹屋,二楼上可看见一人立在窗口吹着笛子,他便跳下马车,将马栓在近旁的一棵树上,便走到楼下,朝那公子拱手作揖道:"在下萧旻誉,表字言之,不知公子梦中相邀是为何事?"

  那白衣的男子正是神秘不得了的容云黎,他一转身便到萧旻誉面前,手中的黑竹笛子在指尖旋转,像极了萧旻誉转动他那紫竹箫的样子。

  他伸出手,扶起了拱手作揖的萧旻誉,轻轻一笑道:"楚王殿下多礼。在下容氏云黎。"

  萧旻誉站直了身子,将别在腰间紫竹箫拿了出来,便跟着容云黎进了屋子,到了后院的一棵海棠树下,容云黎伸手示意,自己便作到那石凳上。

  萧旻誉拱了拱手,便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小炉子烧得那紫砂壶里的水沸腾,然后那容云黎将沸水提下小炉子,便看向萧旻誉道:"舍下寒简,望楚王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萧旻誉低头望着那突然出现的一小碟樱桃,不禁抬眼瞧着容云黎,皱着的眉头也都释然了,他勾唇道:"殿下不敢当,不过只是一个孤家寡人。仙师特招在下,是为何事?"

  只见容云黎将九分烫的水到入茶壶,又将茶壶中的水倒出,再慢慢将茶壶灌满,然后将碟子朝萧旻誉推过去道:"殿下不必多礼,唤我一句容公子便好。我昨夜叨扰,还请殿下原谅。我原是云游来此,却发现了些不与寻常的事情。"

  说罢,他便斟了杯茶向萧旻誉递过去,萧旻誉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将手中的紫竹萧放到桌上,双手接过道:"多谢。说起来确实有些不与寻常。"

  容云黎收回手,却将那紫竹箫拿了起来,细细查看,嘴角勾起一抹深意,将箫身上刻着的二字念出了声:"离箫,离箫……"

  他仿佛是坠入回忆里,那时的人啊,都还在,而现在只剩下他了,果然应了那人的传言:离箫声响,箫辞取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