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前停下,有侍应生过来询问。
林木报上预定编号,适应生表示把车钥匙交给他。
红楼是京都最奢华的场所之一,据说整栋楼所有漏在外面装饰的木头,全部都是红木的,门内餐桌和椅子多是金丝楠木。
景德镇的瓷器,国宴水准的大厨,精美绝伦的屏风,倚墙而立的博古架,整栋酒楼古色古香,成为权贵们的拥趸。
而林木会来这儿,是因为听说这儿的松鼠鱼特别好吃。
穆饶只吃松鼠鱼,在所有以鱼做的菜里。
当然,也是想要感受一下金钱的味道。
推开门有人引着二人进电梯,有人帮忙摁楼层,引到桌前甚至把椅子都给你拉出来请你坐,看得穆饶有点慌,这得花多少钱呐!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在生意场上谈笑风生的他,懂得把最真实的想法藏在心底,外表呈现出一个牢不可破的完美的面具。
“和一套颜料的钱差不多。”林木对他眨眨眼,笑着把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点什么?”
“你点。”穆饶说。
林木随口报出几个菜来,适应生点头应下,离开。
被点到的菜品被一一摆上桌,色香味一应俱全,摆盘精致,桌子靠窗一侧摆着两朵血红色的玫瑰,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月亮还不见踪影。水晶灯亮起,灯光昏黄暧昧,倒是有了几分情人节的意思。
隔断分离的空间不大,但因有着巨大的落地窗,也不显得狭窄逼仄,林木讲一些采风遇到的琐碎事情,穆饶安静的听着。
他们一直这个样子,总有着聊不完的话题,林木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在穆饶面前再琐碎的事情他都会说一说,穆饶从来不会嫌他烦,偶尔点头附和,询问几句。
时间磨平了穆饶的棱角,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变得越发温暖贴心,林木想,老天爷真是厚待他,生命中最好的十二年有穆饶陪着,一点儿也不孤单。
十二年,花儿是鲜艳的,鸟儿叫得清脆,风吹过带来芳香,记忆中所有的碎片,都带着这个男人的痕迹。
曾经的争吵,冷战,最终都变成一句年少轻狂,成就了如今最好的他。
如今,要把最好的他拱手让给别人,这叫林木一时间如何能接受?
浅淡粉嫩的唇微张,含住吸管,林木望向窗外,车流不息,灯火万家,看着它们的人儿正在失神。
“饱了?”耳边响起低哑醇厚的声音。
真舍不得。
林木想着,放下杯子,扬起笑脸,“嗯,吃好了。”
穆饶伸手摁下桌侧呼叫铃,有适应生进来。
“刷卡。”穆饶递过一张卡过去。
侍应生接过卡插在POS机上,递给穆饶。
“我想吃馄饨了。”林木眨眨眼睛,看着穆饶。
穆饶抬头看他一眼:“明天陪你去。”
侍应生不动声色的看了二人一眼,接过POS机,把签购单递给穆饶签字。
“麻烦您签一下字。”
灯光打在穆饶侧脸上,半张脸隐在淡淡的阴翳下,浓长的睫毛轻垂,随意的在纸上签两个字,递回给侍应生。
林木:“明天有时间?”
穆饶:“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林木:“好的,明天早起就去胡同里的那家馄饨店好了。”
穆饶:“我觉得还是御轩的松鼠鱼更好一些。”
“我还是觉得你做的更好吃。”林木笑。
二人有说有笑的已经走到了电梯前,顺手摁下按钮。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人,林木看过去,笑容凝固在嘴角。
电梯内的女人身着干净利落的黑色长裙,肩上搭着一件白色小西服,优雅不失稳重,圆润小巧的耳垂坠着两根简单素净的白金耳线,银色项链坠着一颗珍珠,衬的脖颈纤细,面容姣好,一双冷眸望着二人,带着些微讶异,细看之下竟与林木有五六分相像。
“妈…”林木迟疑出声。
“伯母。”穆饶打招呼。
林母点点头,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二人,眼角扫过不远处。
那儿挂着个金属牌,在周遭古色古香的氛围中,明显却不突兀,被暖黄色的光映得明晃晃的,上书四个大字——情侣餐厅。
电梯内气氛胶着,集体沉默。
电梯停下时,林木迟疑着开口,打破沉默。
“妈,我画展快开了,您是有时间记得来。”他望着她,轻轻的笑。
听出他话里的小心翼翼和斟酌,夏暖心下一阵刺痛,她的儿子对她除了敬重,再无其他。
“嗯。”轻轻应上一声,夏暖面部表情完美得没有一丝破绽,心中坚实的壁垒风雨飘摇。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她仓皇逃离,那狭小的电梯间叫人喘不过气。
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母子之间却变得这般生疏僵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坐在车上的夏暖垂眸,掩掉眼底的疲惫脆弱。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她不能倒下,至少要撑到林木接手林氏集团。
“回公司。”夏暖仰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保养得体的女人,最近一周都睡在公司,浓厚粉底也遮掩不掉她眼底的疲惫。
车子启动,只留下一丝残烟。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林木故作轻松,搅在一起的双手反应出他藏在心底的焦虑。。
“邀请函一直备着。”穆饶握住他的手,“伯母已经答应了,明儿我叫人给她送去。”
“放心吧,会来的。”穆饶安抚着此刻脆弱敏感、只要有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惊到的林木。
“嗯。”
入了秋,白天又下了雨,倒是没有末夏的闷热。
车窗微敞,凉风丝丝,穆饶开车,随手放了首曲子,流水鸟鸣声流淌在车内,林木坐在副驾驶,心中烦闷被风吹散了几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穆饶聊着天。
林木:“过几日颜料就到了,吴谓那份邀请函我一并送了去吧。”
穆饶:“嗯,行,你不亲自去,他怕是不会来画展。”
林木:“《朝暮》明天就能装裱了,邀请你去看。”
穆饶:“好啊。”
林木:“新的主题想好了,我起了个名,《田田》”
穆饶:“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林木:“是的。”
穆饶:“来得及?”
林木:“当然。”
音符跳跃着,安静的流淌在一方小小的天地,昏黄灯光不断闪烁滑过,舒适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