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如同戏文里的灯光随着鼓点旋转。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熟睡中猛然惊醒,巨大的恐慌占据了她的心神,伸手一模被子全都是湿黏黏的红色液体,她惊慌失措的喊着:“嬷嬷!嬷嬷!秀容姑姑!秀容姑姑!”

  地上横陈着没了生命气息的嬷嬷,美人榻上斜躺着秀容姑姑的身体。并黄花梨立柜上,楠木多宝格和楠木细牙高几上全都是血,红艳艳的鲜血

  。

  鲜亮的血水喷洒在多宝格里摆放的白玉玛瑙碟上,就连方角处挂着一盏白釉彩绘仕女图绢灯上,也沾满了没有规律但鲜红的颜色,仕女图的面目显得可憎而凶狠。

  这处处透着女孩子的娇俏的宫殿,此时成了人间炼狱,高几上摆着细颈白釉青花瓷花瓶,里面插着带露水的牡丹花。

  鲜血喷洒在白色的牡丹花上,一滴一滴顺着花瓣的纹路向下滴去,在地板上洼成了一团。

  韫修公主手指发白的抓着被角,额头上青筋凸起,脸上岑岑的全都是吓出来的冷汗。

  帐幔外面守夜的沅芷猛然惊醒,听到公主殿下的呼吸紊乱而急促,掺杂着哀绝的呜咽,随即一手掀开帐幔就看见公主魇在梦里神色痛苦不安,那无穷无尽的噩梦把她拖向来深渊。

  沅芷眸子里被担忧和心疼填满了,殿下承受了太多委屈,此时回宫也不知道又要面临什么境界?轻轻推了推韫修公主的肩膀,受到惊吓的人把自己包裹在了壳子里,别人只能在壳子外面安抚::“殿下,别怕,那都是梦,都过去了……”

  韫修公主从惊恐万分的噩梦里惊醒了,如同经历了生死的幼兽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一把抱住沅芷,喘着粗气颤抖着声音说道:“血……全都是血,全都是血,哪里都是血……”温热的眼泪滴落在沅芷的脖颈里,烫的他全身的神经紧崩,似是一张拉满了的弓。

  他拍着公主的后背,轻声安慰:“殿下,不怕,醒来就不怕了。”

  在沅芷哼着熟悉的小调子声里,韫修公主情绪慢慢的稳定了。

  那是在南枯皇后崩了第二日晚上,南枯皇后的陪嫁嬷嬷和陪嫁丫鬟秀容哄韫修公主睡觉,不料半夜却被人杀害。韫修公主先目睹了母亲的死亡,接着又目睹了鲜血淋漓的杀人现场。那段时间大家都忙着南枯皇后的葬礼,忽略了别的一切,后宫前朝乱成了一团,谁也没有心力去关注这些小事,韫修公主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晕了好几个时辰了,接连不断的高烧不退,让人束手无策。待到太医用药几天后,好不容易醒来了,这时的公主已经不会说话了,只会无缘无故的大哭或大闹,见到红色的东西吓得直发抖,严重一些直接吓晕了。太医由此判定公主得了失语症,还有情绪认知障碍、失魂失魄等等一系列病状。

  太医院束手无策,民间神医也只是摇头不语,直到甘泉寺的明慧方丈提议公主去寺庙清修,圣上看着自己病猫一样瘦小的女儿只能点头同意。果不其然韫修公主在甘泉寺住了一月有余,病情就慢慢好转了,为了彻底根治韫修公主的病,明慧方丈提出要远离京都去南边风景宜人的地方清养,圣人大手一挥让去了前朝修建的骊山别宫。

  如今才听闻圣人招韫修公主回宫的消息,便让人坐立不安,旧梦重提。

  “有兰,我想练剑。”韫修公主的情绪稳定了,但心口总感觉闷闷的,极想发泄一下让这一口郁气消失。

  “好。”沅芷一直秉持着以毒攻毒的方法,若是害怕就练剑,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再手无寸铁任人欺负。

  两人也没有点灯的意愿,就着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斑驳的光线,韫修公主手里拿着一柄长剑随着沅芷的动作一起挥舞。

  手里的剑可以让人觉得心安,每刺出一剑可以让心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