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嫁过去的时候，镇上人都觉得惋惜，又要有一个女娃子死于非命。有那心善些的，去吃喜酒那天便悄悄给翠萍提了个醒，多了也再不敢说了。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这姑娘一看就是被娘家“卖”来的，就算将她救了，带离夫家，可一个小姑娘，还能去哪？总不能带回自家养着，谁家也不富裕，多一张嘴吃饭都是个负担。

　　更别说没了媳妇，那汉子一家不得闹翻了天。

　　这家那老太太也不是个好惹的，那股子泼辣劲儿连牛老太都比不上，镇上的人家更是不愿招惹。

　　翠萍得了提醒，记了那妇人的恩，平常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也常常帮着做些活。

　　她也会挨打，但到底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些个经验，不着痕迹的躲开要害。又靠着手脚麻利任劳任怨的笼络了老太太，挨打挨骂也不见一句不满，叫老太太对她很是满意。也是因此，偶尔瞧着儿子喝了酒要打翠萍，还能劝一劝，怕把她打坏了，还得再花钱买一个，再找个干活勤快的可不容易。

　　可就算挨打习惯了的，也没人愿意挨打。

　　翠萍便是借着牛老太闹上门的机会，第一次对牛家提了要求。

　　牛老太到如今都觉得自家在村里名声不好，小儿子牛山娶不到媳妇，全是翠萍这养不熟的孙女装可怜，因此一听陆父拒绝了牛山要租用茶馆，第二日便去了镇上。

　　见着这次牛老太不是来自家打秋风，让孙女贴补牛家的，翠萍婆婆也乐的看热闹。

　　翠萍面无表情的听着牛老太闹腾，又哭又闹的叫着自己“白眼狼”“赔钱货”，终于开口道：“我去帮你们和陆叔说。”

　　牛老太一听，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眉开眼笑的样子，叫围观的人一眼就瞧了出来方才那番做派都是演的，一个个都议论起来。

　　牛老太也不在意，她平日里顶多在村子里转转，很少来镇上，名声什么的她不出门又听不见。

　　“但我有一个要求。”翠萍说完接下来的话：“我要和牛家断绝关系。”

　　“嗬！这姑娘可真狠呐！”

　　提醒过翠萍的妇人听人说了这话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狠？把你嫁给一个打死过好几个婆娘的汉子你愿意不？”

　　“就是，张家那儿子谁不知道，头几个婆娘跑的跑死的死，为了几两银子，就把自家丫头送进这火坑，能是什么好人家？”

　　原本有些唏嘘的此时听了这些话也都想明白过来。换了是他们，家里人为了银子就送自己去死，自然也不会再认这种“家人”。

　　“凭什么！我老牛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把你嫁了人就想断绝关系？果真是个白眼狼，赔钱货！”牛老太可不想细听旁人的议论，听了翠萍的话就当场叫了起来。

　　“你不同意，那我就不去陆家。”

　　“嘿，你这小妮子……”牛老太气的不行，正要开口叫骂，却被自己小儿子拉住了。

　　牛山今日也是跟着一起来的。之前任自己老娘闹腾逼翠萍开口答应，躲在后头笑的幸灾乐祸，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为翠萍的叔叔，如此欺辱侄女有什么不对。

　　此时更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拉着牛老太嘀嘀咕咕一通。

　　听了儿子的话，牛老太眼睛一亮，接着一脸得色的对翠萍说道：“要想断绝关系也不是不行，只我牛家养你这么大，总得收点报酬。也不要你多的，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这可真是卖孙女了……”

　　“狮子大开口啊！”

　　翠萍深吸口气，饶是它早知道自己亲奶奶这副嘴脸，也没想到还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牛家养我？从我五岁起就开始干活，洗碗洗衣服擦地，后来我长高些，家里的活就全堆在我身上，每日就一张干饼子做吃食，偶尔还吃不上。日日受你打骂，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工还不够还那几斤粮食吗！更何况还有嫁我出去的那十两银子的彩礼，早该还清了！”

　　“这也太惨了……”

　　“是啊，这真是亲生的孙女吗？”

　　“就是亲生的才恐怖啊，真是没人性！”

　　牛老太听着议论声愈加不满：“丫头片子生下来不就是伺候人的，叫你干点活怎么了？”

　　“嘿，你这老太太咋这么说话？你自己不也是丫头片子长起来的？”

　　“就是，生下来都是人，咋就女娃活该伺候人吗？”

　　“管得着吗你们！看不过眼你们给她出这银子啊？”牛老太见着犯了众怒，回头吼了一声。

　　瞧着没人说话了，这才转过头得意洋洋的朝翠萍要银子：“赶紧拿银子！”

　　“你……”

　　“翠萍姐，这钱我借给你。”

　　陆云月爱吃前头那家的馄饨，今日瞧着店里不忙，将柜台给自家哥哥看着自己溜出来想去买几碗带回去。

　　刚转过弯来便瞧着这边门前聚着一群人，她也是个爱看热闹的，索性不急，便找旁边的人打听了几句，却没想是听了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这翠萍她也认识，穿过来的时候翠萍早已嫁了过来，但陆云月记忆里见过几次。

　　她身体不好，翠萍则是常常被打的身体虚弱，却还要上山下地的干活。从牛家上山要路过陆家，陆云月体弱很少出门，身子难得好一些的时候便会坐在自家门前瞧瞧外头的风景。

　　翠萍比她大了几岁，很羡慕这个小妹妹，偶尔路过的时候还同她说几句话。

　　“你是……月娘？”她有几年没见这个小姑娘了，瞧着轮廓相似，开口问道。

　　陆云月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笑的温和：“是我呀，翠萍姐，好久不见了。”

　　“你身体好了？”翠萍一脸惊喜。

　　“对呀，已经大好了。”陆云月还要说些什么，被牛老太打断：“你说你替她给银子，是真的？”

　　“月娘，谢谢你，你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了。”翠萍到底是落下泪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经历这些，却在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眼泪。

　　“那可不行！说好了给银子，哪能不给？”牛老太不依不饶的叫着。

　　陆云月拍了拍翠萍的手，转过头来冷了脸：“银子我借给翠萍姐，今日咱们就去找村长，立下字据，拿了银子以后，你牛家就与翠萍姐断绝关系，再如今日一般闹上门来，就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