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确定要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侍者，直接夺过话筒。都说数字表达时间的准确性，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记起和他相爱的日子。可一直幸福快乐着，他的受爱他，他也爱他，可是……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因为眼里有泪花。他不想把自己灌醉，因为他不想之前的事再发生，尽管他看不见，他也不愿有这样的误会。也许只有在这五光十色的酒吧里，他才能假装忘记他，只要想着开心就能假装不开心了。

　　他拿着话筒边唱边想：

　　“烟灰已堆满床头……”

　　我们相识三年了，在一起快两年了，相约做彼此最爱的事，可是今天的被窝没有你。

　　“酒杯塞住下的楼……”

　　你离开的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没有工作。我就两个亲人，一个死了，现在……你走了。

　　人生就是一盘菜，而你就是我的盐。

　　“唯一照片已被猫叼走……”

　　以前你总爱养猫，死去的你也好好安葬，现在它叼走了我们唯一的合照。

　　“早知道这么难受……”

　　给你做的饭菜馊了也没人收，给你暖好的被窝夏天来了也没热，给你的戒指在花盆里找到，给你的爱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

　　“我绝不会让你走……”

　　你身体不好，沾雨就感冒，却在那样的天气外出，你说带了伞，可我们没买伞。

　　“已经泪湿了无数个枕头……”

　　我想去找你，你却把防盗门从外面锁了，是因为我以前也锁过你对我的报复吗？我以为你会回来，因为那天你只穿了T恤短裤拖鞋就出去了。当泪打湿第五百五十次枕头的时候，你带着红色请柬回来了。

　　“我总想找个理由……”

　　你说你喜欢夏天，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可我站了几个酷夏也没见你，直到城管把我送进医院，你笑得很开心，因为孕检房的她也开心。

　　“回到相遇的前头……”

　　时间是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容易被忽视而又最让人后悔。

　　“就当我们从来不曾分手……”

　　异性不是普通，而是普遍，同性不是特殊，而是稀有，这是当时你对我说的，你很好的成为普遍，而我依旧是稀有。

　　“我再见你的时候……”

　　每个人都是演员，扮演着不同角色，遇到你后我重新回到观众席，再见你的时候又不得不回到舞台。

　　“你已牵别人的手……”

　　不管你在那里，身旁之人是谁，请少吃泡面，对肾不好。

　　“旁边还跟着个小朋友……”

　　明知要放弃，却不曾迈步；明知是煎熬，却又躲不掉；明知无前路，心却收不回。

　　“我曾以为我可以……”

　　我砸烂了所有记录时间的钟表、日历，窗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窗帘，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收取你的一切。

　　“忘掉你给的所有……”

　　家里不再有多出来的拖鞋，挂毛巾的地方永远空出一格，衣柜总有一半是空的，多出来的枕头总被猫拉屎，筷子终于只剩下一双，总是大碗喝水，因为刻有1314的杯子已成了碎片。

　　“可是我总会莫名的泪流。”

　　可是我总会莫名的泪流……

　　他低垂着眼帘，这里人多，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异样情绪。《一亿个伤心》，曾几何时别人推荐给他听的，他今天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首歌。

　　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他没有唱完，点起一支烟直至烧点指甲也没吸一口。他说过，吸烟，小蝌蚪会死掉。

　　他不再流泪，大笑道：“伤不起，真的伤不起，电话打给你，美女留在你怀里……”

　　话筒还在他嘴边，以至于声音特别大，别人只当他是“同类”。

　　这首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听的，当时在下水井里，他听着《伤不起》，而他则逗弄老鼠。

　　“我爱你！夏……”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伤心的一首歌在别人耳里却是快乐？他累了，真的伤不起了。

　　他想起来为什么会唱一亿个伤心了，因为他的家里也有一亿个，伤心。

　　这是他们一次逛街买的，篮球般大小的透明玻璃，但不是球，而是由无数切片组成的球形多边形，阳光反射在上面就像一个水晶球，当时觉得好看就买了。商家说有一亿个切片他不信，还数了，他就从他手里夺过来说，“管它有多少切片，我对你的爱有一亿个心就行了。”

　　一亿个，伤心。

　　玻璃球在他走时不小心摔了，碎了的一亿个就伤心了。

　　他一直在修补，只要粘合所有伤心，就心了？每一次粘合到一半又突然碎了，玻璃的尖利扎得他十指鲜血，原本洁净透明的玻璃球也开始血腥。补齐了一亿个伤心，逝去的曾经是否就能痊愈？

　　玻璃球一直在碎，他一直在补，直至今天，双手依然缠满绷带。

　　他从酒吧出来后就往回走，中途什么东西刺入他眼睛，竟是草丛里的一块玻璃碎片。草丛所对应的正是他家窗台，他捡起碎片，果然，少了一块吗？

　　他突然笑了，笑得单纯，就像小孩得到心爱玩具一样。然而下一刻他看见他走过来，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他莫名激动，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多想告诉他，自己要补齐一亿个伤心了。这么想着的同时，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他没有过紧握住碎片，因为他不曾想过竟行走如此近！

　　他手里也拿着什么，手与手近距离触碰下谁也没看谁。他手里的纸张连同他的碎片摔落在地，然而谁都没有去捡，就此别过。

　　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两人朝着彼此的反方向越走越远。第二天，环卫工人依旧来打扫，最近无雨无风，更何况玻璃碎片还压着打印纸，环卫工人默念上面折了又折的字。

　　“肺癌……晚期。”

　　……

　　看到这里，左者心情复杂，这是他第一次看排行榜第一的书《肾作》，他不经感慨，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夏夏，你知道《肾作》这本书吗？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啊？范夏为什么不把自己癌症晚期的事告诉莫回头呢？还有莫回头也是的，明明很爱，为什么不去找对方？非要修补什么……一亿个伤心？”他看着厨房的沈夏一时失神，随即低垂着眼帘，“范夏为什么要娶妻啊？他很爱他的……”

　　“谁知道呢？”

　　“我不服！即使生命很短暂，也可以好好在一起的啊，非要这么……这么伤心。”

　　“噗！”沈夏把炒好的菜端过来，擦掉他眼角的泪，“哟哟哟，老攻流泪了呢，哈哈！”

　　“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左者微微失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把沈夏和书里的范夏重合了。老实说，沈夏的事他知道得少，亲人也只知道昨天来找他的父亲，而最近他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

　　他突然按住沈夏的肩，“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你昨天泡面里的香肠被我偷吃了。”

　　左者将他搂进怀里，“如果有人想拿走我们的戒指，我就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