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4 我开始学着怀念

  回忆再度袭来,白紫栾挑着秀眉,大眼睛在眼皮底下滴溜溜的转,她得意了一会儿又在柒月面前转了一圈,说:“南柒月,我看上去有没有很纯洁?像不像穿着百褶裙、帆布鞋的高中生?”

  柒月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半天,有上下前后打量了她一圈,她特意地穿了一件白色的洋装和平底凉鞋,这个传说中的“黑帮一姐”正企图伪装纯洁的小姑娘。柒月摇着头:“纯洁没看出来,虽然你看上去没有高中生单纯,但是身材在没有发育好的高中生里绝对是佼佼者!”

  白紫栾鼓着腮帮子瞪了柒月好一会儿,直到柒月冲她得意的大笑。弯下腰,把自己的高跟鞋脱下来,把黄色的雪纺长裙腰带以下的部分撕下来,变成一件七分袖的上衣。白紫栾不知道柒月什么时候还在裙子里穿了一条牛仔短裤,但是冷漠尖锐的南柒月从一个裙摆摇曳生姿的贵族,就这样华丽丽的逆转成为街头的牛仔一族。她把脱下来的鞋子和撕下来的裙摆在路人的注目礼下丢进了垃圾桶,赤着脚在白紫栾面前转了一个圈,挑眉问她:“纯洁?YES OR NO?“

  “NO!“白紫栾以同样的姿态回应她,然后脱下自己的鞋子也丢进垃圾桶,拉着光着脚的柒月在温热的人行地砖上奔跑。路边的行人纷纷回头,小声议论或暗自微笑的,这对率真的双胞胎。路边的樱花开始一大簇一大簇地盛开,它们在清冽的风中与她们一同奔跑,透明的光线在树影里剪下她们的微笑。

  芦苇荡漾的河边

  泡桐落在你指尖

  忧伤伊始的夏天

  我开始学会怀念

  ……

  九岁的白紫栾。

  门前大雨如注,墙边成片的三叶草在狂风中摇晃着脑袋,篱笆栅栏里的向日葵也耷拉着脑袋,雨点顺着硕大的叶子流成一道蜿蜒的伤痕。

  简单的四合院样式的院子已经空寂了许久,家中的稍微重要点的东西都被帮忙办丧事的亲戚顺手带走,只剩下两张简单的木板床和两张破旧潮湿的褥子和一些老旧的桌椅板凳。生了锈的铁窗前挂着一块青色带褐色格子的旧窗帘,在掉了玻璃的窗子前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上下翻飞,发出足以令两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在这样恶劣天气和空寂屋子里颤抖的声音。

  正屋桌子上的两张黑白照片给幽暗的房间里增添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却成为站在桌前两个孩子唯一的情感寄托。在父母的丧事都尘埃落定以后,十岁的段思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张黑白照片发呆。如何带着妹妹生活下去成为唯一值得他思考的问题。亲戚朋友的落井下石和袖手旁观,这个少年身上的傲气不允许他向他们摇尾乞怜。身旁需要踮着脚尖才能看到他目光所触及地方的白紫栾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呜咽。

  此时此刻,村子另一边的一个家庭里也并不平静。

  凹凸不平的红青砖地上正跪着一个绿色的身影。中秋已过,天气渐渐凉起来,暴雨将十岁的柒月从头到脚淋了个钻心地凉。细软的发丝缠在脖颈,像一片美丽的水草,她哭得几乎要断了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正屋紧闭着的那扇门后的父母哀求:“爸!妈!我求求你们,把紫栾带我们家来吧!我们来照顾她好不好?她没有了爸爸妈妈,我不想段思凉和她离开我们去遥远的亲戚家!爸妈,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家没有能力再照顾两个孩子的话,我可以把我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们的!我从今以后会很节俭很节俭的,我再也不要零花钱了,我再也不要新衣服了,我也不要新玩具了……你把他们留下吧!他们那么小,不会拖累我们的!”

  紧闭的槐木门依旧是紧闭,在这个九十年代相对还比较闭塞的小县城里,穷苦成为这里的人们终日要面对的问题。在贫困面前,所有的同情与怜悯都要不得。所以,即使是柒月的父母,也无法接受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的问题不是一份善良就可以解决的,谁都没有多余的能力来许他们一个漂亮的一生。

  沈陌巷从西边的厢房里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来到柒月身边,他无法不心疼也许要和他们分开的玩伴与柒月,可是他只是一个借住客,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尚且都无法保全自己,怎能开口要求毫无关系的长辈来承担起抚养他们玩伴的责任?

  他只能这样站着,用他的身体和伞给这个为他们朋友奋不顾身,哭的声嘶力竭的女孩挡一片风雨。从下午到半夜,她在他撑起的伞下哭的几乎要晕倒。他站在狂风骤雨里,雨水顺着发线流淌。

  当段思凉准备放下自己的傲骨要带着妹妹去亲戚家乞求帮助的时候,柒月就这样硬生生地闯进了他们空荡荡的房子。她的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嘴唇裂出几道口子,膝盖上乌青乌青的於痕让她站在他们面前都要倒下。面前那个瘦瘦小小像豆芽一样的小女孩拉着她的手怯生生地问她:“姐姐,你是来送我们的吗?我不想和姐姐分开,姐姐带我们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