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是非非

  是该放弃,回归八年来的平静,还是继续坚持,抛除杂念与命运赌上一把?唐以安深陷两难境地。其实,造成这次回来找许秋瑶的契机是在英国的一次偶遇。

  三个月前,唐以安在英国碰到了王慧珊,自八年前唐以泽去世之后,她也就跟着不见了踪影。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对于她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无人问津。而在唐以安看来,王慧珊不过是接受不了现实逃避到某个地方去了,要么回到X市,要么一个人前往英国。他从来没有想过,秉承唐以泽遗志的他们两人竟会在英国相遇。

  当时在街上偶遇王慧珊时,她的身边正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混血女孩。她脸上独具魅力的笑容,让唐以安对这不期而遇的对象冠上了一个名词:幸福。没错,对于已成为人妇人母的王慧珊来说,这是再适合不过的词了。唐以安的心情很复杂,该喜吗?为并未受到已故之人影响而幸福生活着的她。该悲吗?为那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匆匆过客。

  对于没有与王慧珊有过深谈的唐以安来说,他并没有资格评判什么,所以,在两人打照面的时候,他也只是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倒是王慧珊对这位有过几面之缘却不曾深谈过的故人友好地提议一起喝杯咖啡。

  唐以安虽然对她的热情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礼貌的接受了。

  “世界真小。”王慧珊用汤匙不断搅动杯里的咖啡色液体。她的语气虽然平和,却隐隐能够听出其中陈杂的微妙异样。

  唐以安礼貌地笑了笑,“我大学上的是哥以前和你约好一起深造的那一所,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就想过会不会有可能在那里碰到你,其实我也有刻意找过你,可惜你并没有实现那个约定。现在看来,我的预想仍然没错,只不过是晚了八年而已。”

  王慧珊抿了口咖啡,放下精致的陶瓷杯,对坐在对面的唐以安回以优雅地笑容,“也许他在冥冥之中牵引着我们也说不定。”

  “那之后你一直都呆在英国?”

  “嗯,八年前跟着家人移民过来的,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他一起过来深造,虽然我们当初正在交往,但如果就这么分隔两地的话,我有种会失去他的强烈预感,说我霸道也好,自私也罢,我只能这么做。如我所愿,他是答应了,可终究还是无法摆脱掉失去的宿命。”说到这,王慧珊的脸上已然失去了美丽的笑颜。

  “在他去世前的那段日子里,你是唯一跟他走得最近的人吧?请你告诉我,那个时候,我哥他过得好吗?”以前,唐以安总是把哥哥对自己的关心看成是理所当然的,后来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好的关心过哥哥,这是他一直对唐以泽心怀愧疚的地方。

  王慧珊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低头喝着咖啡,好半晌之后才回答道:“应该过的好吧,至少外表看上去是这样的。”她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他经常把你和那个叫许秋瑶的女孩挂在嘴边,你是他的弟弟,这我能理解,可是他每次提到那个女孩时的表情,不知为何总让我觉得生气,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喜欢那个女孩,你相信吗?”

  “怎么……会……他明明跟我说过只是把许秋瑶当成妹妹的。”唐以安越来越搞不懂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和许秋瑶就是情投意合,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我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他只回答了句‘不能’,我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要是否定的答案对我来说都是好的。后来,我们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一起,他也渐渐的不再提起她的名字,当他说要在出国前回趟家时,我本能的要求他带我一起,可能是占有欲作祟,也可能是害怕会改变什么吧,结果却……”王慧珊声音突然哽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唐以安着急,期待她说下去,可是又害怕这所谓的‘结果’。她没说,他也没追问,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唐以安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王慧珊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一直在奇怪,哥出事的那天晚上身边只有许秋瑶,既然你这么仇视她,那为什么身为女朋友的你还能容忍他们大半夜的在外会面,为什么?”当初只一味沉浸在死亡的悲伤与感情的挫败中,从未细细推敲过这方面的因素,越想越不对劲的唐以安拍着桌子挺起上半身重复质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把他叫回酒店,情况应该会不一样吧。”王慧珊看着唐以安,哀悯的眼神像是渴望能从他身上得到救赎。

  唐以安激动地问:“什么意思?”

  王慧珊垂下眼睑紧盯着手里紧握的咖啡杯,轻声回顾往昔的那一场噩梦,“我知道那天他一直都跟许秋瑶在一起,我自信的想,就算他们在一起呆上半天也不会改变什么,结果到了晚上他仍没有回来,我就给他打了电话,故意装作胃疼让他马上回来,之后一直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让他离开我的身边。本来应该什么事都没有的了,谁知道后来,他因为害怕许秋瑶还在原地等他而一直惶惶不安。我说,她又不是小孩子,等不到人自然会回家的。你猜他回了什么?”王慧珊冷笑了几声,见唐以安摇了摇头,又继续说:“他说,小时候你和许秋瑶玩捉鬼游戏,结果你丢下她自己去玩耍,而她却在衣柜里固执的等了好久。听了这些以后的我更加来气了,硬是不让他走。后来,他想求助于你,让你过去接她,可是打你手机始终都是关机,于是他就自己冲了出去。你哥他,总是装得一副很懂她的样子,对我,却从未主动了解过。”

  在听到等了多年的答案时,唐以安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镇定。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动摇什么,如今再论谁对谁错已是于事无补,结果就是:这些年,所有人都在背负着罪孽,各自躲藏,各自舔伤,悲哀得令人怜伤。

  他转头看着坐在邻桌独自玩着布娃娃的女孩,“她真可爱。”

  王慧珊满足地看着女儿,“是啊,因为有了他们,我才能够从过去里解放出来,只要看着他们,就能感觉到幸福。”

  “是吗。”唐以安站起身,郑重地向王慧珊点头致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王慧珊也站起身,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愿意听我诉说。这些沉重的心事积在我心里实在太久太久了,现在终于感觉到轻松一些了。你要走了吗?”

  “嗯,多亏了你,我才有了下决心的勇气。”

  唐以安细想着那天与王慧珊的谈话,回过神时飞机已经起飞。

  被许秋瑶无情的话语刺伤后的第二天,他返回了老家,将今后的打算大致交代给父母,次日便踏上了前往英国的班机。那个时候唐以安所顾虑的,是如果让许秋瑶听到王慧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会作何反应,装作无所谓的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还是跟以前一样抱着愧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结果到头来,他还是没能把这些话告诉她,不是因为担心什么,只是不希望再掀起过往的伤疤。现在的她,依然将自己狠狠地拒之门外,连同过去的美好一并销毁了。只是放弃,对他来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