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婚后 第一节

  当心中再无任何牵挂时,日子过的好像就格外的轻松,比如现在的我。

  我现在呆在贝勒府里,不需要担心一日三餐,也不再需要担心身份被拆穿,也不用担心自己稀里糊涂进了宫做了短命鬼,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日子过的再逍遥不过。只是偶尔心中会有一丝异样的说不清楚的情绪泛出,但随即就被我压下去。

  我要好好享受当下,不要让其他的事搅乱我的心神。

  我在院子里惬意的荡着秋千,一边荡一边给旁边的乌仁图雅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乌仁图雅就是博果尔的嫡福晋,想当初刚进贝勒府时,这丫头整天给我脸子看,我自然觉得无所谓,所以也不和她计较。后来有一天我闲着没事坐在回廊底下给青荇讲故事,讲着讲着就感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小福晋,她见我发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舍得走,站在那里摇摇晃晃。我对她一笑,示意她坐我旁边,然后继续讲,本来只是随意讲给青荇听的,这下更卖力地又多讲了好几个,然后我们便成了好朋友。

  小嫡福晋告诉我,她的名字叫乌仁图雅,翻译成汉语就是“曙光”的意思。她居然还晓得将汉语意思说给我听,足可见她也是个很细心很真诚的女孩。她对我说,她之前那么对我,是因为她家里的父母兄弟来信告诉她说,身为正妻,要拿出正妻的风范来,不然会被新来的欺负。可是她现在发现我很好,不会欺负她,很愿意和我一起玩。我当然也愿意和这么个小姑娘做朋友,而且再不用以侧室的身份面对她板着的小脸了。

  她最喜欢的,还是听我讲故事。我肚子里的童话故事几乎被她掏空,转而给她讲金庸古龙的武侠,可是我这边讲的热情洋溢,她却兴味索然。慢慢我明白了,她比较喜欢听童话故事,尤其是关于爱情的,白雪公主的故事我讲的都快吐了,她还是能津津有味的整个听完,这时我就恨不得把它们写下来让她自己去看,可是考虑到我写的字她看不懂她看的懂得我不会写,我就只好给她做现场直播,偶尔在故事里再添点油加点醋,但结局一定要是大团圆,不然她不依。由此我得出,不论古代现代,少女都有一颗向往美好爱情的心啊。只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喜欢骑士呢还是喜欢王子。

  博果尔当值回来,直奔我们玩耍的小院。我冲他招手打招呼,乌仁图雅却只是下了秋千向他屈了屈膝,便撅着嘴站在旁边。如果一开始我还当这小姑娘与博果尔不和,整天故意甩脸子,如今我却已看出,这小姑娘是喜欢博果尔的,不然她为什么不见到他就躲开呢,不然为什么听下人报说他回来了眼中就流动着光彩呢,不然为什么眼神老偷偷跟着他转呢。她年纪小脸皮薄,不晓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和大多数初尝心动的青春期小孩子一样,笨拙却可爱的用相反的态度面对自己的心动对象。那么就让我来帮帮你吧,小姑娘。

  博果尔看到我先是叹了一口气,说:“皇上哥哥今儿在养心殿又发脾气了。”

  他好像特别容易发火,我暗暗想,面色如常,问道:“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那个给汉大臣发恐吓信、劝降书的那个组织,最近又猖獗了。”

  是牧云同闹的,这家伙,非得出了事才肯罢休,不对,就算出了事他也不甘心就此做罢吧。

  “皇上哥哥心软,一开始不想大开杀戒把事情闹大,如今终于下了决心要大整他们了。”博果尔脸露兴奋。我心中却是一阵担心,会不会又要大搜查?会不会再搜到悯忠寺?这次是不是就要遭灭顶之灾了?唉,不去操心,反正终归不关我的事,我干着急也没用。

  “最近晚上就不要出门了,街上铁栅栏查得紧了。”博果尔告诉我。那么就是说日后他就不再带我去一些平常人家去不得的好玩地方喽,唉……

  晚上,博果尔又跑进我的房间里来。我把门一开就往外赶:“你多久没去乌仁图雅房里了,老睡邦邦硬的木头榻成什么话。”

  博果尔一愣,一手支着门瞅着我不说话。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说:“怎么了?还不快去,今儿这不欢迎你蹭睡。”虽然他一直乖乖睡在外间再没对我表示过什么,可是老这样我总觉得怪怪的,不舒服。现在所谓新婚已过,我用不着做样子了,他也用不着守身如玉,我还要帮乌仁图雅获得意中人的心,怎么能再接受他睡在这里呢。

  博果尔愣完一松手,门猛的一晃,差点把我诓一跤,我以为他要走了正准备把门一关,没想到他沿着门缝从我的胳膊下钻了进来,坐在榻上冲我眨眼睛。我无奈抚额,这孩子力气我永远比不过,所以武力赶出计划宣告失效。

  我对他说:“乌仁图雅也是你的福晋啊,你不能冷落了人家吧。”

  “我又不喜欢她,不想和她睡在一起。”博果尔嘟着嘴巴。

  “不喜欢她也是你的妻子啊,你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我循循善诱。

  “那你现在也是我的妻子啊,你又为何不尽到做妻子的责任。”博果尔双目炯炯的看着我。

  我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我,我和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她,你不想和我睡一起,为什么逼我和她睡一起呢?”

  谈判失败,我无言以对,只好又一次向他妥协。他高高兴兴的睡下,好像硬邦邦的、又窄又矮的榻比龙床还舒服。

  我侧身躺在床上对着墙壁发呆,想到刚才“谈判”时,博果尔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我不由得一抖,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我,说:“我答应你了不逼你,就不会逼你。我也说过会让你每天都开心。我会一点一点做到最好,直到你愿意接受我。”此时他脸上竟显出少见的成熟表情,而且很熟悉。我猛然发现,他们兄弟俩有时候很像,不是长得像,而是某些表情,某些动作,惊人的相似。比如他不经意间笑的时候,比如博果尔突然严肃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就会出现重叠。博果尔偶尔出现的这些相似之处常常在不自觉间就扯动了我一根敏感神经,我被扯得心里一阵痉挛,虽然并不如何痛楚,却能让我莫名烦躁好一会儿。

  我一直觉得,一直相信,我终究会忘记的,那些只是一些朦胧的、破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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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贞从蒙古散心回来,第二天便来找我聊天。

  “姐姐你嫁人我都没来得及赶过来,真是太遗憾了。”宁贞选秀结束后心情一直不好,就被额娘送去蒙古姨妈家散心,没赶上我的婚礼成了她一大遗憾,现在一个劲儿唠叨。

  我笑笑,说:“不过一个婚礼而已,不参加没什么的。你现在要是能经常来找我玩我就很开心了。我整天呆在府里,快闷死了!”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快闷死了!

  自从进了贝勒府,只要太妃在府里,我们就不得出垂花门半步。太妃说,这是女子必须注意的,嫁人前如何她不管,如今嫁作了她的儿媳妇,就要守规矩。不得随意见男客,不得大声谈笑,不得出垂花门……我终于知道这垂花门原就是所谓的“二门”,现在我是晓得啥叫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我现在天天巴不得太妃整天留在宫里别回来住了,这样好歹我言论上还能自由一点。现在博果尔也不能晚上偷偷带我出去了,我简直要被憋疯,如果宁贞能常来给我解闷,我也就不至于迅速的在这大宅子里腐朽掉。

  宁贞爽快答应。

  聊了半天开心的话题,宁贞终于还是没忍住,寻个机会问我道:“你和那位公子就这么,算了吗?”我笑道:“那还能怎样?”宁贞一脸黯然,怎么看都好像是她比我伤心一点,我没办法解释清楚,就说:“事情已经如此,我也早就不再想了,你也把这件事忘了吧,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提。”宁贞点了点头,颇为感伤的瞅着我,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三个女孩一起玩,自然又能想到不少好玩的,我和宁贞、乌仁图雅玩的不亦乐乎,身边还有青荇随时预备的凉茶和小甜品,想一想,其实这样的生活也算不错。

  博果尔进来的时候,乌仁图雅正蒙着眼睛猜我们塞到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本来这游戏挺无聊的,可是天气太热,剧烈活动做不了,我们临时起意想到这么个玩法,倒也玩的兴起。博果尔热坏了,一挥手免了我们的礼,凑到我跟前端了我的杯子喝水,我眼珠一转,抓过博果尔的手递到乌仁图雅手里。本来突然被我抓到手,博果尔全身猛地一颤,我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眼神一寒,定定的看着我。

  我假装没看到他的不满,笑着对乌仁图雅说:“猜猜看这是什么?”乌仁图雅一摸便笑道:“这个简单,是手啊。”“那猜猜看,是谁的?”我按着博果尔的手腕以防他乱动,可是他却一动没动,只是看着我。

  “嗯——有点大,是——青荇的?不对,有老茧,咦?女孩子的手怎么会有这么多茧子?……”乌仁图雅饶有兴味的猜来猜去,又频频否定了自己,最后也没猜对,我说:“好啦,自己看。”她拉下蒙在眼上的布,看到是博果尔的,像触电一样一下子放开,表情迅速变回以往的高傲冷淡,只是眼神闪烁不定,分明透出几分羞涩与欣喜。

  但是博果尔依旧不动,定定看着我,我被看得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说:“这种游戏你觉得无聊哈,其实,挺好玩的,挺……”博果尔不等我说完,神色淡然的在众人面前走掉,但我知道,他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的走掉的。

  果然,晚上回到卧室,博果尔一把把门关上,坐在桌子边,十分严肃的说道:“你往后不许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也蹭到桌子边坐下,说:“我只是想让你们培养一下感情嘛,我都没怎么见你们俩说过话。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老这么别扭着多难受啊。”

  这些天我也听下人们议论过,乌仁图雅自过门就老和博果尔吵架,后来吵着吵着就不吵了,谁也不搭理谁,成了如今这副局面。博果尔并不是爱吵架的人,乌仁图雅年纪小,又是草原上亲人们眼里的掌上明珠,一开始骄横点情有可原,如今她已经喜欢上了博果尔,两人就该有缓和的余地啊。

  但博果尔斩钉截铁的看着我说:“你以后就别白费力气了,我不喜欢她那样的女孩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说负责什么的,我也告诉你,从她进门我就没碰过她,所以,我现在就是休了她也毫不愧疚!”

  我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他恨恨地跑去躺倒在榻上,不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