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赐婚 第二节

  在床上已经躺了两天。

  其实我的身体早就好了,不过就是摔了一下,还不至于柔弱到在床上躺了两天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我是借此在等待时机,等他们放松警惕,我寻机跑出去。

  我也不知道我要跑去哪,我想,总要先跑出这府去,才有机会想然后的去处。

  天还未黑,外面本晴朗的天空下起雨来。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刚好将欲黑未黑的天空拉成昏昏暗暗的一片。房外变得格外静,我悄然起身,发现青荇不在外面套间里,门外也空无一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这不正是一个逃跑的良机么?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轻轻披上外衣,猫着腰出了房门。

  院子里,回廊上,都悄无一人,许是因为下雨,大家都呆在屋里。

  我继续猫着腰,拣平时就不常有人出没的僻静处走。说来也怪,我提防了半天,可一直到大门口,也没瞧见一个人。难道一下雨,连守门的也跑去偷懒了?此时我也顾不得去想太多,只一心向外跑。当我顺利跨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心中除了兴奋,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撒开步子便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究竟要跑向何处去,只想跑得越远越好。等我终于停下步子,抬头我所停的地方,是悯忠寺。在我内心深处,这儿是我唯一能来的地方了。

  因是下雨天,天色又已晚,寺中没有香客,所以寺内很是安静。大殿中隐隐传来的木鱼声,显得悯忠寺更是沉静庄严。

  我跌跌撞撞地跑进寺里,直奔后院,牧云同经过上次搜捕的事情应该已经不在这儿了,我希望慈翁大师会许我在此藏上几天。

  熟门熟路到了后院禅房,推门而入,我愣住了,房内有人,是牧云同。

  对于我的雨天到访,他眼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欣喜,他对我一笑,说:“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等我?”我不胜诧异。

  “是。自从那天分开,我就一直住在这,想着你会不会再主动来看我一次……”他突然走过来一把将我抱住,在我耳边喃喃说:“你终于还是来了。我没有白等。”

  我全身都已经湿透,他的怀抱让我觉得温暖,我心中一热,说:“我无处可去了,我以后跟着你吧,好不好?”

  他全身微微一抖,把紧抱着我的手放开了一些,看着我的脸问:“你说的可当真?”

  他眼中的欣喜和深情让我脸一红,我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我跟着你混,做你的手下,没说和你……”

  “没关系!”他继续高兴地说:“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够了。”我垂下头,觉得心里暖暖的。

  突然,身后传来冷冷一句:“你不能跟着他。你要跟我回去。”我的心瞬间又变回一片冰凉。

  回头一望,见来者是个身穿灰衣手持长剑的男子,右脸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使本来清冷的脸上平添几分凶狠。我看着他,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何人?凭什么这么说?”牧云同看我也不认识此人,沉声问道。

  “我是谁你无须知道。我只要她——”灰衣男子缓缓伸出剑尖指着我,继续说:“——立刻乖乖跟我鄂硕将军府。”

  我心中一惊,闪身躲在牧云同身后,说:“我不跟你回去!”

  听他口气,他应该不是鄂硕派来的,那么就是陈工良的人了。我说:“你家主子不愿意的事,为什么非要逼我呢?他们既然逃了,何不让我也走?从此以后我们各过各的,两不相欠。”

  我知道我这些话说着也没用,我若跑了,鄂硕一家肯定要受牵连,祾祺儿与她阿玛就算再没感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的儿女私情去死的。他们不愿意出现,就只有拿我顶替。这些道理我在那日和青荇争执时已经想明白,如今我扯这些只是为了多说会儿话分散灰衣人的注意力,好寻机夺门而逃。

  但灰衣人完全不接我的话,只是依然面无表情地说:“不跟我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牧云同冷哼一声,说:“哦?是吗?想要杀她,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灰衣人眼中寒光一闪,提剑便冲了过来,牧云同来不及取兵刃便与他缠斗在一起。

  我不知道牧云同和灰衣人谁的武功更厉害些,灰衣人手中有剑,牧云同躲来躲去,凶险万分,但灰衣人也伤不到他;牧云同伸手去夺灰衣人手中长剑,灰衣人反削其腕,兵刃也不曾脱手。

  僵持了一会儿,灰衣人避过牧云同,伸手来抓我。牧云同闪身拦在我面前,局势又变成灰衣人不停伸手抓我,牧云同见招拆招始终挡在我面前。我心中害怕,只是躲在牧云同身后,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牧云同侧身对我说:“你寻个机会,从门口冲出去。”说着便反守为攻,伸手去拿灰衣人手腕,灰衣人冷哼一声,一边躲一边向门口移了几步,挡住我的去路。牧云同趁势抄起身前一条长凳,狠狠砸向灰衣人,灰衣人一边后退一边挥手挡格,牧云同趁机拉着我冲出门去。

  为了不惊扰到寺中清修之人,牧云同拉着我只是挑僻静处跑,也不出声求援,直到出寺。

  灰衣人很快便跟在后面。我们不停地跑,灰衣人便不停地追。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难行,我已经精疲力竭,眼看着就再也跑不动了,可是看到身后有人追逐,脚下又生了力气。不知跑了多久,我们跑到一处密林,我再也跑不动,脚下直打颤,心脏似要跳出来一般,牧云同几乎是拖着我前行。

  我终于还是一下子软在地上,爬不起来,牧云同忙俯身要抱起我,这么一停顿,灰衣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将剑尖抵在了牧云同脖子上,说:“你若不同意跟我回去,我便先杀了他!”

  我早已浑身无力,知道这次恐怕是逃不掉了,又怎么能让牧云同白白为我牺牲呢?我忙说:“别杀他!我答应你,跟你回去。”

  牧云同脸色一沉,说:“别答应他,你快走!”又转头对灰衣人说:“我生平从不受人威胁,更别想用我的性命威胁我心爱的女人。”说着便伸手直接去抓灰衣人的剑身。

  灰衣人和我皆是一怔,只见牧云同趁他一怔之间抓住剑锋反手一握,剑尖直指灰衣人胸口。灰衣人急忙撤剑,“嗤”的一声,牧云同手掌殷红一片。

  我惊呼出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站起来冲到牧云同面前,抓住他的手看。牧云同轻轻避开,淡淡一笑,说:“不碍。”从怀中取出一条布片缠上伤口。灰衣人稳了稳心神,又冲上来,牧云同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再次与他缠斗在一起。

  空间变大,手上又有了武器的牧云同比刚才在寺中厉害得多,没一会儿便打得灰衣人节节败退。这时,灰衣人突然顿了一下,大吼一声,然后将剑舞出一团剑花,格开牧云同的攻击,直冲我刺了过来。

  我意识到,原来他这才真正对我下了杀手。

  我狼狈地躲避他的攻击,牧云同也尽力挡在我面前,可是灰衣人竟似不顾自己性命一般一次次扑将过来,一副必至我于死地的形态。我惊恐万分,一个不留神又栽倒在地上,剑尖直冲我而来,我眼看着剑尖越来越近,画面像被慢放一般,死亡一点一点逼近……

  突然,被格在一旁的牧云同一下子将手中树枝投了过来,直接砸在灰衣人腕上,只听“咔嚓”一声,手腕似乎骨折,剑脱手落了下来,牧云同奔过来单手接住,掷了出去,然后便听到剑入皮肉的声音,刺入的,赫然便是灰衣人的腹部。

  灰衣人垂目看着插在自己腹中的长剑,血正沿着伤口不停地向外涌出,鲜红鲜红的。我瞠目看着他,看着流出的血,看着带血的剑,太阳穴突突的跳,说不出的惊惧。他把目光从剑上收回,看向我,突然淡淡一笑,说:“这样,也好。”人便沿着身后的树缓缓滑落在地上。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左手缓缓伸入怀中,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眼前望了望,眼神里似乎带着哀伤,绝望,欣慰,我分不出那复杂眼神里究竟还含了些什么,就看到他最后又望了我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心口处,慢慢闭上了眼睛。

  血还在不停地涌出,雨已经下得很大,涌出的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下来,与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我看着这一切,觉得惊恐无比,这个人在前一刻还狰狞着要至我于死地,此时却无比凄凉的死在这荒郊野外,尸体还被雨水冲刷……我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失声大叫起来,所有的悲伤,怜悯,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一并涌出。我张大嘴不停地尖叫,雨水流进我的口中,我的眼睛里……

  牧云同一把抱住我,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死命抓着他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肉里,无比凄楚地对他说:“带我走,带我走……”

  牧云同扶着我向林外走去。路过灰衣人尸体时,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他手中捏住放在胸口处的东西,是一枚白玉耳坠,水滴状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淡淡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