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是何时飘起了雨，很快将小城置于一片朦胧中，明明是大白天，却能轻易地给人昏暗迷离的感觉。

　　易小森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给颜离发完信息后就关了手机。

　　他看上去寡淡清冷，冰眸里一片孤寂，手指间夹着未燃尽的烟，微弹了弹，烟灰簌簌而落。

　　他一直偏着头看着窗外，留下一个轮廓凌厉的侧脸，薄唇紧抿，偶尔吸口指间的烟，然后幽幽的将烟雾往外吐。

　　阴冷的冬天，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小诊所里已经堆满了排队的病人，诊所里有老人的咳嗽声，小孩的哭闹声和女妇人的安慰声，好不闹腾。

　　梁医生一边听着听诊器，一边皱着眉头询问病人最近的饮食和排便情况，诊所里只有梁医生一个人，他得自己看病自己去抓药自己给病人做各式各样的检查，忙得不可开交。

　　来这儿的大多都是些小毛小病的患者，去大医院看病太贵了开销不起，就到小诊所里拿点儿药吃，再者梁医生医术高明，来这儿看病的人吃了他开的药基本好得很快，所以小诊所就越来越热闹了。

　　忙了一整个下午，诊所里的人都离开了，梁医生累得反过手给自己锤了捶背，扭了扭脖子，取下听诊器，他推了推老花镜，望了眼在窗边静坐了一个下午的人。

　　看着那个淡冷的身影，梁医生混浊的眼眸里浮出一抹悲伤，甚至幽幽地叹了口气。

　　梁医生走了易小森身边，拿走了他指间燃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压灭了火。

　　然而这一动作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易小森，他依旧凝望着窗外，手上保持着夹烟的姿态。

　　许是走神的太厉害，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森寒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梁医生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臭小子，想什么呢?”

　　直到梁医生开口说话，他才花了好大劲儿才慢慢将涣散的眼神聚拢，转过头，视线落在梁医生身上。

　　“人都走了?”他沉声问。

　　“嗯，都走了。”梁医生不紧不慢的回。

　　易小森微点了点头，眼神很快就又失了焦。

　　“你以后少抽点儿烟，对身体不好。”

　　听言，他垂眼看了看脚下，地面上落满了烟头，一片狼藉，他微蹙了眉，竟不知道自己抽了这么多烟。

　　梁医生说:“过来吧。”

　　梁医生自顾自的走了，易小森起身跟了过去。

　　掀开布帘子，帘子里面是一间休息室，休息室里布置得很简陋，仅一张床和一些医疗器械，雪白的床单上平展得没有一丝皱褶，室内一股浓浓的药水味。

　　“趟上来。”

　　梁医生用眼神示意了易小森，然后转身开始在医药柜子里取药。

　　易小森屈身趟在了病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表情寡淡，脸色有些异于常人的苍白。

　　梁医生戴上了抑菌手套走到了他身边。

　　“等很久了吧?”

　　易小森很早就来了，但那会儿诊所的病人还很多，他便坐在椅子上等，结果一等就等了一个下午。

　　他也不恼，神色淡淡的。

　　“还好。”

　　梁医生笑了笑。

　　“是疼得受不了了吧，不然你这倔脾气怎么肯来找我?”

　　梁医生很了解他，以前千方百计的哄着他骗着他让他来这里，他都轻描淡写的说着没事儿，怎么样也不肯来。

　　易小森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胸膛起起伏伏，似是要睡觉了一般。

　　“是挺疼的……”他低语。

　　梁医生微愣了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定眼盯着易小森看，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明明疼得要死，语气却淡薄至极，就好像不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似的。

　　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事儿，那会儿他还在美国搞医学研究，休息的时候接到了赵贤珍的电话，他跟往常一样与她寒暄着，点了根烟，聊了一整个晚上。

　　他和赵贤珍纠缠了大半辈子也没修成正果，他没娶，她也不嫁，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等待着，等些什么，彼此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赵贤珍说她前几天出门倒垃圾，在垃圾箱里捡了个孩子回来，她说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俊得要命，只可惜是个哑巴，他吐了口烟，安静的听她说话。

　　又过了几天，再次接到赵贤珍电话的时候，他正带着学生在实验室里做人体解剖，虽然实验不能耽误，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实验室接了她的电话。

　　赵贤珍说那孩子原来不是哑巴，因为他告诉了自己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易小森。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易小森这个名字。

　　后来每一次的电话里，赵贤珍都会喋喋不休的说起易小森。

　　她说，我家阿易吃过晚饭后搭起板凳帮我洗碗了，她说，我家阿易期末考试拿了第一名，她说，我家阿易越长越俊了书包里塞满了女孩子写给他的情书……

　　她的语气里满满的骄傲和温暖，那个时候，他很感激那孩子的出现，能代替他陪在她身边。

　　他的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那孩子的模样，后来赵贤珍寄了照片给他，才知道那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看很多。

　　梁医生出神的太久，他垂眼看着病床上的人，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赵贤珍走了，如今易小森也要留不住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她的痕迹了。

　　或许屋子里安静的太久，易小森微睁了睁慵懒疲倦的眼帘，皱了眉，望向站在自己身边发呆的人。

　　“梁伯?”

　　梁医生微愣了愣，回了神。

　　易小森问:“怎么了?”

　　梁医生抬了抬老花镜，一脸的慈祥和尴尬。

　　“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时间过得可真挺快的，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梁医生边说边给易小森的输了液，细针扎进了他的血管里，并调了调滴液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