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章:学堂授业

  我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的水渍多的怎么都抹不干净。

  “姑娘的喜好真特别……。”

  我侧目过去,发现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的正是那日在建康要买走绿儿的男子,彼时,他正好整以暇的盯着我,仿佛我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有喜欢买人家的丫鬟这么特别吗?”我反唇相讥。

  他不温不火的瞥了我一眼,抱着胳膊来到房间,倚在凉音的梨花雕木的床柱上。

  随着他的动作,我的眼睛也冷了下来,即便是没了武功,我想,我那想杀人的气场还是在的罢。

  我不想让任何人碰坏了凉音的东西。

  罗洛上前推开他,生气的道:“你这个登徒子别碰!好好地别让你给碰坏了!”

  他的脸黑了一下,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片刻之后,才又道:“又换了个丫鬟。”

  我站起身将罗洛拉到我身后,冷冷的撇他一眼:“怎么,阁下看上了舍妹,也想买回去?”

  他愣了一下,干咳了两声,环视了屋内一眼,道:“这是姑娘的房间?”

  “我妻子的。”我说。

  他并不疑惑。

  行云同我说过,晋国的南边有个国家,崇尚女尊,女子可以自由结合,若是愿意,女子与女子也是有的,只是生不出孩子罢了。

  罗洛惊讶的看向我,她知道我是嫁给过玉七的,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有个妻子。

  他有些尴尬:“这么说,谪仙楼是姑娘的产业?”

  “你只消保住这个房间便是。除了我,谁也不能进来,要定期打扫,屋内的陈设一样也不许动。价钱随你开。”

  这是凉音留给我唯一的一点念想,我不想连这些东西都一并失去。最起码让我知道,她曾经出现过我的生命中。

  “那姑娘这算是加盟了……。”他有些雀跃。

  我扔给他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揣上那根木簪,牵着罗洛径自下楼。

  一万两,足够买下两个谪仙楼。

  而我,只是为了保住凉音的房间。

  仅此而已。

  罗洛没有了刚下山时的兴奋劲,反而是闷闷不乐,愁眉不展。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一个劲的摇头。

  来到东街最好的酒楼,吩咐小二将马匹拴好,便与罗洛找个安静的位置坐下。要了几样小菜,一份羹汤。

  饭菜羹汤很快就送来了,我盛了一碗竹笋汤放在罗洛面前,道:“饭前喝点汤,对身体好。”

  罗洛听了我的话,呆着眼神,有一口没一口的舀着碗里的汤喝。

  我也不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在我面前从来都没藏过话,我想,过不多时,她会开口的。

  果然,一碗汤喝完,罗洛就耐不住性子要问我:“姐姐有妻子了?”

  我顿了顿,咽下口中的米饭,对她点点头。

  “那姐姐的妻子……?”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放到她碗里:“去世了。”

  罗洛突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到碗里,我有些好笑,拿出帕子替她擦去眼泪,道:“想不到你口味这么重,爱吃咸米饭。”

  她噗嗤一声笑了,大概是想到自己还在哭,又抿了抿嘴唇,做回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姐姐心里装了别人,以后还会疼罗洛吗?姐姐方才可是说了,我是姐姐的妹妹。”

  我停下筷子,认真地盯着她:“如假包换的亲妹妹。”

  “可是……。”她拧紧了帕子:“我姓的是……。”

  “你姓的是完颜。那个字,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打断她的话。

  整个大陆,上至天皇,下至百姓,没有人不知道,颜这一姓,是已灭的梁国国姓。

  无论是行云也好,罗洛也好,从今以后都再也不能顶着颜姓活下去,要知道,这一字带来的祸端,不比灭国小多少。

  回程上,我将我与凉音的相遇告诉了罗洛,她有些难过,不停地问我之后的事。

  我说:“她已经死了。”

  罗洛又问:“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也很想知道,或许在我知道她就是萧九歌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了绝情谷。

  “罗洛,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逼不得已要伤害你的人,如果你把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想着日后要为了雪耻而报仇,你会很累。若是你把这些事情这些人当成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磨练,你会觉得,其实什么都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你现在活得很好。”

  我不知道罗洛是否能明白。

  “姐姐这番话说得真有深意!”罗洛似懂非懂的点头,翘起大拇指不住的夸我。

  她何尝知道这番话是我一个朋友所说。

  大年十二那天,又下雪了。

  只是这一场雪下的极大,我突然觉得鹅毛在这场雪面前根本都不算什么,洋洋洒洒的雪花不过一刻就完全覆盖住了所有的屋顶草地,一时之间冷的出不开手。

  这样大的雪任凭是谁都没有见过,两个丫头捎带着罗洛搬了凳子和火炉坐在门口,一边取暖一边看雪。

  “只怕今年又是多事之秋呢。”师父感叹。

  我不以为然:“瑞雪兆丰年。师父忘了不是?”

  师父投过来白眼,不再理我,翻个身继续打盹。

  一缕甜丝丝的香气飘来,淡然优雅。

  “师父是在煮酒么?”我趴在窗前,欣赏着漫天的雪花。

  师父以为我又要偷他的酒喝,连忙蹦起身来死命的护住炉子上已经烧滚的酒坛子,道:“这些日子你已经偷喝了我不少酒,还是给我留一坛罢!”

  我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还未待开口就听到行云说:“古人以青梅煮酒品论英雄,师父今日以梨花煮酒也得品头论足一番才行啊!”

  他配药回来了。

  罗洛放弃眼前的炉子,护犊子般的来到我跟前,学着我的样子斜倚在窗台上:“古人煮酒论的是天下时局,可如今天下已然安定。还有什么可论的?”

  绿儿插嘴道:“既然没有,那就作诗罢!姑娘的学问可是最棒的!”

  罗洛附和着点头。

  我拢紧了身上的袄子,打个哈哈,道:“要做你们作罢!我可是没那闲工夫的!”

  行云低头扶额,做叹惋状:“你不愿做学问,可知有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

  罗洛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怯懦着问:“哥哥是说,这里的人穷的都读不起书么?”

  自从在建康饱受过行云的冷脸,罗洛就没敢再和行云说过一句话,如今这是怎么了?

  行云顿了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压抑,没有人再愿意说话。

  十五这日,是元宵佳节。

  我们的学堂也正式开门授学。

  那夜,我冒着雪去找行云,将我想开学堂的主意告诉了他。他一口应承下来,还答应一定会办好。

  果然,昨天晚上他告诉我,学堂已经打理妥当,只需要选个好日子就行。

  师父说:“明儿是十五,不如就选明天。”

  所以,就有了今日的开堂授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