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编史

  程白衣赶着马车往皇帝赐下给久微的宅子,宅子外有几棵柳树。

  程白衣将马车停在门口,久微从马车里走出来,蓝色的袍子在风中吹荡,整个人都瘦的像一根摇摆的稻草,露出带血的纱布,一双眼似忧郁似清明,望着这紧闭的大门。

  少顷,郎熙赶到,将钥匙递与久微,久微看着这串钥匙,不知道透过这支钥匙,可以看到锁眼另一边是怎样的风景。久微突然有点好奇,打开门,回廊抱厦,堂屋厅房都已被人用精美的家具装饰,院子里甚至被细心的种了花草,没有横额的书房放了上好的四宝,只是少了**。

  久微逛院子这会儿功夫,郎熙已经叫来了宫里调教好的奴婢,清一色的二八年华,往院子里一站,端端儿的是人比花娇。

  在宅子里休息了一会儿,久微便往皇宫而去,亭台楼阁水榭屏风间人影绰绰,皇帝笑眯眯的与坐在对面的一个白衣宫装高髻长得甚是妖娆的女子下棋,落子之间,尽显调笑之意。服侍太监报了久微的点,皇帝一愣,两双眼睛往久微看来。

  那风中倚树而立的人身形是愈发的清减了,蓝色的衣带在空中飘舞竟比花茎还要柔弱,看着太监传来久微,白衣公主眉睫一颤。

  “微臣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琳琅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久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节礼。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进过金銮殿与丞相辩答过的人,即使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之礼,这不是大魏朝一朝的规矩,而是经过历朝历代皇帝的认可,逐渐形成的,是人们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规则。

  “这里不是朝堂,不用这么客气。”皇帝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位,一子大杀,白衣公主棋子居然不知不觉间被皇帝包了饺子。

  而这白衣公主琳琅,久微微微皱眉,看起来好像在哪见过,可惜没有想起来。

  “微臣这些日子不……”久微开始打着官腔,脸上还有一些失神。

  “朕说的话,你还敢不听了。”皇帝俏脸一板,不怒自威。

  “微臣不敢。”久微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不是娘亲的女子靠的这么近,心中说不忐忑绝对是骗人的。

  “好了,琳琅在这里,朕也就不摆脸色给你看了,捡一两件趣事给朕听听。”皇帝见久微低着头,脸色也有些僵硬铁青,琳琅一直不说话,又放缓了脸色。

  “是。”久微道,“微臣就说一个小段子,以博皇上、公主一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过了山海关都是赵本山。问君能有几多愁,树上骑个猴,地下一个猴。众里寻他千百度,没病你就走两步。天苍苍,野茫茫,我十分想见赵宗祥。红酥手,黄藤酒,大爷,这个真没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大款就火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反正十两银儿的,都是你消费。”久微用一种特别民俗的腔调说着,一双纤细的手拍打着拍子,惹得皇帝哈哈大笑,琳琅公主捂着小嘴,一双剪水秋瞳似得眸子弯成了两只会发光的小月亮。

  “这赵本山与赵忠祥又是谁啊?”琳琅小心问道,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久微的脸,看的十分仔细。

  “回禀公主,赵本山是民间的一个生旦,唱戏的,是赵忠祥的儿子。”久微恭敬的道,客气而又生疏。

  “是吗?那下次你要带我去看看。”琳琅听到久微的答案,突然觉得很感兴趣,望着久微的脸害怕他拒绝。

  只要你爱上一个人,哪怕你是王子是公主,在他面前,你是尘埃。

  “微臣一定带公主去。”久微一愣,心下奇怪,琳琅公主是大魏皇室的一员,本该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真人却像邻家女孩一样,可怜兮兮的,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充满了好奇,又似乎不爱这世界的一切。

  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公主,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逆着阳光,久微小心而又仔细打量着那张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一双眼就是她绝美的诠释,如果她是一本字典,那么她不需要备注,她的黑瞳机灵的打着转,一不小心对入久微的眼。

  像心底投入一枚小石子,荡漾着别样的骚动,久微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痒,可惜又无从挠起,只能突兀一笑,移开眸子。

  那一眼,竟逗笑了面色古怪的公主,捂着嘴唇咯咯的笑,连带着皇帝也多看了久微一眼,凤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凤回雪还没找着?”皇帝浅浅呷了的一口茶,伸手拾缀着桌上的棋子,手指晃动间似乎有彩虹晃过,煞是好看。

  “回禀皇上,没有。”久微一愣,心知郎熙没有将凤回雪的事告知皇帝,便顺势答道,端起宫女上的茶,小小呷了一口。

  魏琳琅面色古怪的看了久微一眼,并没有戳破。

  久微是礼部侍郎,每日里除了早朝,就是呆在翰林院里编修史册,翰林院不止久微一个官,每回魏琳琅去翰林院,久微都要被一群大臣用猥琐的眼神看一遍,要知道三个公主,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平易近人,唯有这三公主,偏偏生的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接近,而且几乎从来不主动来这些地方。

  ”你怎么又来了?“久微与魏琳琅相处久了,也便知道这公主虽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其实没什么架子的,毛笔蘸了墨,一气呵成的写下史书,说起一气呵成不过是他的抄写,一本史书就像一个人,要细细琢磨慢慢研究才能写出真谛,凭他一个学识浅薄的毛头小子,若是没有翰林院众臣辅助,没有魏朝礼部侍郎几十年整理,就是十几年,也未必可以编出这本史册。

  ”我记得皇帝哥哥让你编修的是《礼记》,你怎么写起《史记》来了。“魏琳琅翻看了桌上还未装订的宣纸,疑惑道。

  久微往书里夹了一片芸草,略带笑意的看了那鬼头鬼脑的公主一眼,那一眼,宛若千树梨花的绽放,看得魏琳琅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