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月有余,满城黄金甲,已是八月十二,花张氏那脸蛋儿不但逐渐恢复,还因为那特制的膏药越发像剥壳的鸡蛋一般,在花大郡主一力怂恿下,韩小义终于有机会来了花大将军府客居。
除却搬来的头一天,周平奉花张氏命,与花笑英成双迎了韩小义,引来满大街侧目而外,韩小义再没见过周长原。
只好每天在自己客居的小院儿里,侍弄草药,做些养颜膏,除却供应花氏母女,就连上下丫鬟小厮都有份儿。
一来二去只要在这府邸里散步一圈,各种八卦就尽收耳朵,头一件知道的,便是这郡马爷,前一段不知为何惹毛了夫人直接搬到西边耳房,两夫妻居然不同住了。
他本就住在西厢客房,心中一欢喜,第二天晚上,就抹黑去了西边耳房,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那两间四面漏风的房时一扫而空。
昏暗的油灯下,一个大粗碗,两个黄馍馍,几片青菜,还未动,抬眼看着门前的人,周平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让他心里也是狠狠一抽。
嗫喏道“我……我来看看你。”
“我不用你看,滚,永远也别再来!!”
“我……对不起……”
“滚!!”
周平顺手抄起一根长凳砸在门板上,他不躲,只是低头,呐呐自话道“你别气,我改日再来。”
韩小义落寞转身,想着怕是花府的仆人也比这吃得好,一脑门儿便撞上前来寻他的花笑英。
花笑英自然看见刚才那一幕,问“你和他真是朋友?”
“嗯,郡马曾有恩于我。”
“他才不是什么郡马,以后在我跟前不许这么叫他。”
“那就是周公子。”
“这就对了,只是元容这样的人,何苦理那不讲道理的南蛮子,你看他那凶狠劲儿,砸了你可不好,以后别再来了。”
“他……不是有意的。”
“元容还真是善良,不过也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元容这样才是真君子。”
可是真君子这天面对大小姐亲手做的满桌佳肴,食不下咽,末了花笑英吩咐“把菜全都送去西耳房,赏给他了。”
她以为韩小义会高兴,韩小义却在心里又多记恨一笔,余下满脑子都是那人消瘦的孤灯残影,那还看得见这女人的一番殷勤。
所以说爱情让人难盲目,尤其是花笑英这样情窦初开的女子,陷入对韩小公子无限的假想,眼见的却跟瞎子差不多。
转脸人家就以累了,下了逐客令,这姑娘也郁闷起来,回屋呆呆问“菱歌你说我是不是该对那南蛮子好些?”
“爱屋及乌?”
“我看他为了周平这样不值得的朋友都那么伤心,我也就跟着不好受,眼看就要过节。”
“那咱就偷偷接济一下呗,我听说自从他被夫人罚去西边住,就连说厨房也欺负他,送去的饭菜都是馊的呢。”
“唉……看来母亲还放不下啊。”
“难道小姐就放下了?”
“当然不。”
“所以说小姐为了情郎,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什么情郎啊,死丫头,少瞎说,传到母亲耳朵里又该叨念我了。”
“还说不是,鸳鸯荷包不都绣上了,嫁妆也该着手绣了呢。”
“贫嘴,讨嫌。”
花笑英回到窗下绣鸳鸯,一针一线嘴角弯弯,那是说不尽比翼双飞的心思。
菱歌看在眼里笑“小姐手真巧,他收到自然会明了小姐的心意。”
“菱歌儿,你说他会喜欢吗?”
“呵呵,小姐是问人,还是问东西,小姐的刺绣自然是好的,这人嘛……”
“臭丫头……我总是担心的,你还一天天逗我,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嫁过人了,他不会嫌弃了我吧?”
“胡说,小姐和那南蛮子又没有什么,总之小姐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大义,我看那韩先生是个谦谦君子,定能明白小姐的苦衷。”
“嗯,也是,那我加紧完成,赶着过节之前再给他配身新衣裳,一定很好看。”
少不得这一夜韩小义辗转不成眠,谁知一开门见了花笑英巧笑门前,一丝不悦闪过,花大小姐迟钝未觉。
“郡主早安,是有什么事儿吗?”
“笑英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先生,问候先生住的可习惯,吃的可还可口?”花笑英自顾进门坐下。
“都很好,谢郡主关怀。”
“先生可还喜欢这将军府?”
“贵府高门气派,人丁和善,韩某怎会不喜欢。”
“先生此话真心?”
“不敢扯谎。”
“那便很好,要是先生不嫌弃,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又何妨。”
“不敢当,元容不过一个外客,郡主娘娘出于孝心厚待之,也万万不敢僭越的。”
“谁说是出于孝心,我母亲早好了,哎呀,你这人读书读呆了呀,我对你的心,你还看不明白,那你仔细看看这,我可是苦熬了两个晚上了,你好好带着,中秋咱们一处热闹赏月。”
韩小义一看那鸳鸯成双,莲花并蒂,心里苦,一月往来花笑英对他之心,还真是司马昭得不能更司马昭,要不是碍于她那人尽皆知的狗脾气,还真能容到现在?
为难模样拱手将东西送回道“郡主见谅,这东西小的不能收,也配不上。”
“如何才叫配得上,莫非在你心里,是我这残花败柳配不上先生你清华风姿?”
“怎会。”
“那就是说你介意那南蛮子?”
“南蛮子?”
“元容你放心,奴家到现在还是完好女儿身,与那姓周的毫无半点瓜葛。”
“郡主你和他……”曾今听他洞房花烛有多伤心,如今一喜便有多轻快,谁知还有人更会错意。
“果然,元容是介意我与他,你当知道这件婚事非我所愿,全是皇姑父劝我要懂得大义。”
“你再耐烦一阵儿,不要多久,他也许就要回南边去了,我不会跟他去,会让他留下休书,我父亲一直觉得亏欠于我,一定会同意你我婚事的,你不必担心。”
“为何放他回去呢?”
“这可是机密,我也是听我娘发愁,说是城里闹放粮的刁民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可是派去越秀的人,刚出了东界,便被人杀了。”
“所以我父亲提议用周平与南边儿换几万石粮食救急。”
“少不得要放他回去了?”
“放是放,但依着我父亲的心,定要榨干了他骨头不成。”
“好歹有过夫妻的缘分,何至于此?”
“呵呵,夫妻,元容还真当他救过你,便是好人了。”
“你可晓得他在战场上是如何杀人如麻,你以为我家为何就剩了我这一个女孩儿,我原有过兄长,才十四岁便被征了兵,死在了南边。”
“打仗的事儿,又怎能归咎一人。”
“可是下令坑杀俘虏的正是他周氏,一夜间北国就损失近五万青壮。”
“你瞧这南北连番恶战,这北国有多少人是不恨他周家的呢,你还觉得我该同那恶心的南蛮子讲道义。”
听过花笑英的话,韩小义陷入沉思,自责他竟从未想过作为质子的他需要背负起这许多的仇恨,可笑陈青那帮手下还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养尊处优,他却信了。
也就是这一念的心疼劲儿,不小心挂在了脸上,看在花笑英眼中,又是一番惊喜,怎怪的他心里不上演一场苦情戏,更恨了周平这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