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刘璃都被宁一山准时接回老家吃晚饭，饭后再陪着刘奶奶闲聊一会儿，吃着张妈准备的丰盛甜点，然后又慌忙火急地赶回市里。一去一来，每次刘璃回到家都已是夜深。刘奶奶原是想让刘璃就在老家睡，第二天再由宁一山送她去上班，套句老太太的话就是：你俩都那啥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刘璃光想到会和宁一山共处一室，头就发炸，不管刘奶奶怎么明示暗示，她都以工作太繁重压过去。刘奶奶别无他法，又不放心刘璃一个人半夜回市里，只有推着宁一山一天天准时接送。

　　这样一来二往，俩人见面的次数多了，气氛也从针锋相对逐渐演变默契的成人前装欢笑，背地里依然针是针、锋是锋，谁都奈何不了谁。刘璃虽然很不满奶奶故意把他俩撮成一堆，却也拿她没办法。谁让她一时嘴贱，答应嫁给某人！

　　今晚刘奶奶不知从哪儿摸出瓶红酒，说是珍藏了许久的。刘璃知道妈妈以前爱喝点红酒，爸爸也常买一两瓶放在家里。可自从爸爸入狱，妈妈过世后，家里很少有酒。刘奶奶摩挲着那深色的酒瓶，像是摩挲着冰冷的铁栏、硬冷的墓碑。刘璃的眼眶忽然红了。

　　张妈也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她来刘家的日子不短，刘家的起起落落她也亲眼见证过，曾经温馨和睦的家闹成现在这样七零八落，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这瓶酒哇，是你爸被带走前一个月买的，说是买来庆祝你16岁生日的，哪知还没等到你生日他就……唉！”刘奶奶抹了把伤心泪，“你妈她一直舍不得喝，常拿出来就这么看着，直到她过世那天还叮嘱我要放好。囡囡啊，家里没给你留下什么，让你一个人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回来还要你挑起整个家，是我们对不起你呀！”

　　“奶奶~”刘璃圈着刘奶奶的脖子，红着眼眶，鼻音浓重，“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很好。我会照顾奶奶，好好等爸爸回来的。”

　　刘奶奶含着热泪欣慰地拍着刘璃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轻声道：“是呀，我的囡囡长大了，一转眼都要嫁人了。”刘奶奶哽咽着深吸一口气，“囡囡啊，咱们把这瓶酒喝了吧，奶奶今儿高兴。以后，奶奶再也不用守着这瓶破酒去回想过去的日子了。我的囡囡长大了，她回来了，还带来了小宁，以后还会有小小宁，咱家以后就再也不会寂寞了！来，咱们来把它给干了！”

　　“奶奶……”刘璃依偎着刘奶奶，面色悲戚却幸福地笑着。宁一山看着祖孙俩，心里有些难过，她16岁时，不正是他揣着告白信追着她满世界跑的那一年吗？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一年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宁一山热络地替祖孙俩倒酒布菜，宁静的冬夜，热气腾腾的饭菜，氤氲着几张幸福却又心酸的脸。这世上，谁没有过难以忘怀的过往，只要还能爬起来，再痛的伤都不算伤，只有咬牙不停向前，才能抛开过去，迎来新的希望。往往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四个人，一支红酒，刘璃不声不响的喝了大半，离开老房子时，夜色已深。

　　宁一山把车停好，送刘璃上公寓。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恶气冲冲地对他，就算她不小心差点绊倒，被他半揽进怀中，也没有明显的拒绝，反而换来一声谢谢。

　　宁一山有点忐忑，望着她妆面精致的脸，嫣红的唇映得她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平日里略显沉冷的眼，半垂着，弯弯的眼角有点湿润，这让他想起了在饭桌上，祖孙俩含泪倾诉的情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在心里疯狂滋长。

　　“你16岁那年……”

　　叮——电梯到了。

　　刘璃抬起脸，问道：“你说什么？”

　　宁一山看着她黯淡的黑瞳，摇摇头，“没什么。”扶着她的腰进了电梯，镜面似的电梯倒映着他们紧挨的身影，郎才女貌，看起来异常登对。

　　橘色小灯一闪一闪地跳到23上，刘璃撩开散落的头发，低头边找钥匙边走出电梯，寂静的走廊上，回荡着两个人清晰的脚步声。

　　“刘璃。”低沉的声音响起，刘璃拨弄钥匙的手一顿。这是宁一山头一次正正经经地喊她的名字，疑惑望去，只见宁一山站在一步开外，颀长挺拔的身体拖着斜长的影子，面色凝重地站着回廊中，浅色休闲服总是整洁地服帖在身上，令他的气质更显清爽干练。没了那抹看似不怀好意的浅笑，刘璃忽然觉得正经的宁一山令她有些吃不消。

　　“什么事？”一串清脆响声后，刘璃已将大门钥匙捏在指间，睁着两只眼睛疑惑地望着他，形状极美的丹凤眼此刻水气泠泠的，充满诱惑的美。

　　宁一山忽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只要能看到她安然就好，询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俩人对望数秒，刘璃再没耐心陪他干瞪眼，转身拧开大门。“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累了，需要休息。”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宁一山伸手顶开，刘璃透过门缝看向他，不想一阵热气扑来，宁一山附身在她额头留下一吻，“好梦，宝贝。”

　　温热的感觉有如蝶翼扫过，留下一片涟漪，刘璃呼吸一窒，忽然期待额上的温软能留得更久一些。果真是孤独太久，竟开始贪求不该有的温暖了么？

　　刘璃扯扯嘴角，扯出一抹僵笑，“晚安。”转身合上大门，将那抹忽来的温柔留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