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离不知道轩辕漠在想什么,围猎的路上全程安排她坐在他的马上。不过,沿途的景色实在是美不胜收,她没有深究,任由他将自己圈在身前。仔细想想,来到这里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她不是在将军府就是在皇宫,唯一一次随军出征也是一年前的事儿了。难得有机会呼吸外面的空气,她应该随遇而安好好欣赏一番。
在这里,她经历了四季,却从未认真领略过一山一水,不是她不想而是时机不对。其实,即使是眼下,她依然无法释怀伈锁的死,胸口像是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冷风呼呼灌进来,呛得她呼吸急促。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伈锁的死与她有关。这个挥之不去的沉重想法让她作茧自缚,动弹不得,连一抹笑容都觉得奢侈。她如何也忘不了伈锁的死状,那双圆睁着的眼睛成为了她的梦魇。
大渡河,穿过重重山坳直奔东海,河水并不湍急,却是暗潮汹涌。经过两日的奔波,围猎的御林军在大渡河北岸扎下营地,大渡岭就在营地东北部五里左右。
大帐内,轩辕漠丢了一身丝绸质地的衣裤给她,“换上。”
“干嘛?”她捧着衣服不动。
“快要鸣鼓了,赶紧换上。”他催促道,“穿着这身方便围猎。”
“为什么我也要去?有这个闲工夫你应该去查伈锁的死因!”她在跟自己闹别扭,放下衣物不肯穿上。
“你不换?好,非要朕帮你换,就如了你的愿!”他作势要伸手解开她的衣裙。
“轩辕漠,你搞清楚!伈锁被人害死了,我怎么有心情去围什么猎?”她后退几步,不肯妥协。
“你也给朕搞清楚,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此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个丫头就能活过来?可笑!”
“我、我没说她可以活过来,但是,我至少应该为她做点儿什么吧?”她不是在质问他,而是在质问自己。
“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等水落石出之日严惩凶手。”
三鼓齐鸣,围猎开始。
按照轩辕漠的命令,除了远远跟随的一小队御林军,没有其他人靠近他的马匹。他策马扬鞭,带着宗离一路朝着大渡岭的主峰而去。
她也许是被他的诚意打动,不由自主换了衣物,银丝勾勒的雀鸟形象落在腰间,下身是略显孩子气的灯笼裤,长发束成一股,利索又干练。穿着这身她不用再侧坐,而是跨在马背上。这样,她就能清楚地看清迎面而来的苍郁绿色。
马蹄飞踏,扬起尘沙,呼应天空不可思议的湛蓝,心揉进了云彩,忧郁和伤感在阳光下显得微不足道。这是生命的力量,万物之灵的神奇作用,连路旁叫不出名的野花似乎都会说话,摇曳着婀娜的花瓣,催促她快一点儿忘却忧伤。
“轩辕漠,我总觉得伈锁的死是因为我。”
“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也说不清。她在宫里与别人无冤无仇,又有谁会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如果真的是因为你,你打算如何?”
“我会自责死!”
“自责也无济于事,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那就先揪出凶手,再让他跪在伈锁墓前,跪到死!”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看不到,可是却能从怀中抖动的小身躯上感到生气,他笑了。
夹紧马镫,挥舞皮鞭,一路疾驰,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在一棵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古树前停了下来。
“到了。”他翻身下马,伸手扶她。
“这是哪儿?到这儿要狩猎什么?”
“等到夜里你就知道了。”面对他的故作神秘,她深感意外。绕着古树走上一圈,发现这棵树不是一般的大,树干的粗壮程度至少要七八个大汉环抱才围的住。
“这是什么树?”捡起一片树叶,形状有点儿像枫叶,颜色是翠绿的。
“槭树,你在树下等着,别乱走。”他把马匹栓在一旁的小树上,从马鞍的侧面抽出箭袋,朝林子里走去。
“你去哪儿?”
“打野味。”声音消失在苍翠林间。
时间刚过傍晚,他已经猎了三只野兔、三只锦鸡、一只小狍,自己动手垒起篝火,准备烧烤。
她蹲在他身侧,歪头看着他忙活。“你还会做这些?”
他手持火石擦出火花,哧哧声中零散的干枯枝叶冒起白烟,接着火光亮起。
“为什么不让那些跟着咱们的士兵做?”见他不回答,她追问起来。
“他们只负责监视周围的情况。”他用匕首利索地割开野兔的皮毛,取出完整的兔肉,接着用鹿皮囊里的清水稍作清洗,串在较粗的木枝上,递给她,“翻着烤,别烤焦了。”
“这还用你说,我又不傻!”
“你不傻,只不过是一根筋而已。”他埋头处理锦鸡,不让她看见自己忍笑的表情。
“我那叫执着,懂吗?算了,不跟你这种不解风情的人聊了,浪费唾沫!”
日头彻底落了下去,篝火上滋滋冒着油光的野味十分诱人,四周昏暗的环境并不影响食欲,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大块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轩辕漠起身取出一个暗红色的皮囊交到宗离手上。
“这是什么?”她打开皮囊口上的塞子,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是酒?”
“俗话说:酒能解千愁,试试。”他黑亮的眸光闪烁,毫无恶意。
“试试就试试!”她仰头就灌下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得她咳嗽起来,“咳咳咳......真是烈酒。”她眼圈里泛起亮光。
月朗星稀的夜,星辰布满天,是城市里见不到的银河景象。喝了酒,她周身都暖和起来,仰头看天,觉得一切都像是梦,自己究竟是谁?
“轩辕漠,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不知道。”他靠坐在槭树宽大的树干边,手里把玩儿着银制匕首。
“天上这么多星星,是死了多少人啊?这么多人,你说,哪一个是伈锁?”她左手撑地,右手指着天空,“等有一天我死了,哪一个又是我?”
“没有我的允许,你死不了。”他语气淡然,不再称朕,是因为两人独处吗?还是另有原因?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阎王爷呢?”她手中的酒已经喝了大半,头晕晕的,很舒服。
“阎王执掌天下苍生,而我,只主掌你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