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请不要坐在我身边

  她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不要坐在我旁边。”

  军训结束的晚上,按惯例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晚会,高一到高三的所有学生,坐在能容纳万人的大礼堂,等到冗长的领导致辞之后,迎来期盼已久的表演。

  伯喜跟着队伍进礼堂,许是正巧赶上灯光师试灯光,礼堂的灯,突然间灭了,黑暗引起了女生的尖叫,惊得伯喜一个哆嗦。

  一时间,以瞳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就着舞台上微弱的灯光,阿喜估计了下位置,应该是他们班的座位区域了吧。就在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记得魏家村的晚会,是村政府临时搭的露天舞台,大家早早的拿着小板凳去占一个好点的位置。女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唠家常,孩子们肆意的玩耍,和谐又安宁。

  “同学,请不要坐在我旁边。”慵懒而动听的声音,少年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薄而红润的唇轻启,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话有多刻薄。

  是谁在心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阿喜只觉得胸口一疼,温润的眼眸,尴尬的看着牧臻,一时不知所措。

  真伤人啊,她以为,就算不是朋友,她和他,总也不是陌生人,却不想,这么不留情面。

  她对他,第一面起就处处关注,自然,从不曾陌生。她却忘了,他对她,却只是一眼之缘,又凭什么,放在心上。

  罢了,不过是帮了自己一次,是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有所期待。

  想到这,竟奇异的平静了,收回目光,不再看向少年,小心的起身,尽量避免椅子发出响声。

  某一天,当他们已经很熟很熟,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打过架,一起走过山山水水,只是只要有他人在,阿喜与牧臻,始终隔着一个座位。

  “阿喜啊,我又不会吃你豆腐。”即使不在意,也毕竟是个骄傲少年,又怎能容忍,朋友这么明显的疏离。

  “我知道啊。”阿喜笑笑,弯着柔和温吞的眼睛。

  她只是记得,那个漂亮的少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同学,请不要坐在我旁边。

  “阿喜,终于看到你了,过来呀。”转过头,安以瞳明艳的笑脸,落在阿喜眼里,阿喜嘴角弯起,只是眼睛,为什么酸酸的。

  安以瞳找到的位置,稍微靠前,以至于,演出时伯喜回过头,就看到牧臻身边坐着的女生,伯喜认得,是刚刚跳民族舞的那个,漂亮的紧。

  真的很配,两个人坐在一起,浑身透着股高贵劲儿,奇异的和谐。

  舞台上的男生弹着吉他,声线柔和而沙哑,伯喜没有听过他唱的这首歌,曲调那么悠远,听得阿喜心底一片悲凉,难受得想要哭泣。

  有女生的声音嘁嘁喳喳,无非是好帅真好听之类的话,离得太远,伯喜看不清男生的五官,却因为一首歌,莫名其妙的讨厌了一个人。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做移情,因为不想讨厌那个她喜欢的少年,就莫名其妙的,讨厌上了那个唱着让她悲伤的歌的男孩。

  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的陆子陌,与伯喜的人生毫无瓜葛,即使一首歌的时间,依旧不够茫茫人海注意到一个小女生难过又嫌弃的表情,就像不会注意到,丘比特的箭在射向你之前,会额外赠送的那枚甜蜜的香吻。

  周末,阿喜没有回家,找了一份KTV服务员的兼职,周末两天班,就能得到四百元钱。对于阿喜来说,已经相当于半个月的生活费了。所以,即使安以瞳说那个地方不太干净,阿喜想,只要小心些,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第一周的班还算顺利,周六中午一直工作到周日晚上八点半,阿喜换上自己的衣服,激动的领了经理发的工资,朝公交站走去。

  九月末的晚上已经微微有些凉爽,阿喜紧了紧外套,将钱小心翼翼的揣进钱包,一周四百,一月一千二,这时她第一次赚钱,却不曾想如此顺利。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三年的学费就攒出来了。

  温厚的少女,也克制不住内心小小的财迷,高兴地,在脑中飞速算着钱。

  穿过前面的小巷,就是公交站了。

  心情好,嘴里不由得哼着小曲,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只是在看到前方停着的黑色面包车和挣扎着被扭上车的少年时,心突然沉了下来。

  即使有些远,挺直单薄的背影,和挣扎时被弄疼的闷哼声,阿喜不会认错,那是牧臻。

  那个漂亮的,骄傲的少年。

  阿喜脑子一瞬间空白,本能的危机意识驱动着阿喜拔腿就想跑,阿喜深呼吸,强烈克制自己镇定下来。

  最近是怎么了,老让她遇到这种事。偏偏又,想不出法子。

  少年已经挣扎的没力气了,两个壮汉趁机要把他塞进车里,阿喜就直直的盯着,怎么办,没有手机,没有警察叔叔,更没有从天而降的路人见义勇为。

  已经来不及思考,身体永远比大脑快,阿喜飞奔过去,在牧臻狼狈的被塞进车里,车门快速关上的一霎那,阿喜迅速又将它重新扒了开来。

  “快放了他,我已经报警了!”阿喜的声音没有平时的软糯,恶声恶气的对着车内大汉吼道。

  大汉凶神恶煞的瞪着伯喜,扯着她的胳膊就往下拽,伯喜一个女生,又怎能抵抗的住,一把就被甩了出去。

  “开车。”车门再次被迅速合上,发动机的声音嗡嗡的响,阿喜来不及思考,脑子一热,一把抓住了正要向前开的车,车速突然加快,阿喜死死地拽住把手,却被拖得胳膊传来剧烈的疼痛,脚与地面迅速摩擦,单薄的鞋子瞬间磨破。却依旧,不肯放手。

  “停车啊,停车啊你们这帮疯子,会出人命的!”少年不复平时的优雅,眼圈通红的对着大汉吼着,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可见。

  为首的大汉摆了下手,车终于停了下来,她是见过他们长相的,既然自己送上来了,那就一起带走吧。

  被扔上来的时候,伯喜已是四肢酸疼,难受的不愿说话,却还是对着牧臻微微一笑,既然不能救你,那就陪你一起吧。

  在事后大脑清醒时,阿喜想,当时真是傻呢,明明有无数种更好的办法,却用了最最笨的方式,以命赌命。万一运气不好真的死掉了,多冤呀。

  可是就算再来一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吧,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独自遇险,而在事后连车牌号都不知道的跑去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