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世的落幕(1)

  “伯爵先生受伤了啊。”那人,银色发丝依然坚定地遮挡在暗绿色的眸前,一如既往的笑着,不拘一格。

  “那个家伙……”斐多尔手上还沾着鲜血,刚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德蒙,竟然差一点就此丧命,可现在总算是逃出来了……

  “嗯……看来伤的不轻啊。”葬仪屋从古老陈旧的木柜里、抽屉里收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像在寻找什么,“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伯爵,这个应该可以帮助您愈合伤口……可是还有那个东西放到哪去了……难道上次趁我不在威廉把格雷尔关在这里了?”

  “……我没事。”斐多尔只能想起这么一句话吧,面对葬仪屋这样奇怪的家伙还能说出什么。

  “伯爵先生,有一件事小生要告诉您哦。”忙碌完了的葬仪屋邪笑着,将手中的玻璃瓶子放在斐多尔手中,“想让故事回到最初,就要抹杀一切不该出现的情节。不管是人……或者物……”

  “什么?”斐多尔一头雾水,隐隐的不安笼罩着。

  “如果能让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会看得出真心哦。”葬仪屋黑色的长指甲,从斐多尔侧脸轻轻划过。

  “你指的是塞巴斯蒂安?”斐多尔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葬仪屋的手指牵着走。

  “呵呵~小生要打烊了,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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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身一人,斐多尔静坐在繁华城市的一角。

  塞巴斯蒂安?……他怎么会相信我。他应该早就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吧,只是,夏尔的记忆又该怎么办,是我抢占了他最美好的回忆吧……没有回忆是活不下去的,他给予我的信任,我该拿什么偿还。

  失落吧……在这样的街头,喧闹繁华是这个世界的悲凉,最凉莫过人心。突然记起那个为夏尔牺牲的笨蛋警官,在权贵当道的时代,那样善良纯洁的心灵,会渐渐被同化,或者湮灭,着是必然的结局。

  只是……我连一个这样的傻瓜,也没拥有过……我就是叫做冤孽的那个东西吧,降生从不是我自己的选择,而苦难始终只肯缠绕着我,那就……只能好好的承受给世界看了。

  “哦呀哦呀……好巧啊,伯爵,许久未见,近来如何?”

  身后传来一个习惯了温柔谦逊的嗓音,斐多尔没有回头,也没有挪动脚步:“只怕你是有心寻找。”

  “伯爵还是那么聪敏,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请吧。”塞巴斯蒂安整个眼眸,被赤红浸透,没有看见夏尔的影子……难免有些失望的阴影笼罩在心上。

  “好。”躲又有什么用,索性直面一次吧,或许一场腥风血雨后,会平静下来。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米多格温驯的贴在塞巴斯蒂安的身上,一只手自然的整理起他的衣领,“还为我带回这么好的礼物。”米多格的眼神停留在沾着血污的斐多尔身上,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下巴,“斐多尔,欢迎。”

  “不必。”斐多尔向后退了一步,除了莎还有曾经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女性碰到过他的肌肤,他很反感这样的行为。

  “请慢聊,我还有很多工作,失陪。”不着痕迹的推开了米多格,塞巴斯蒂安脸上甚至没有表情。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

  看着塞巴斯蒂安走出房间,斐多尔浅浅笑着:“看来您跟您的执事感情出了问题呢。”

  “怎么可能!”少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我们怎么可能有问题……就算出了问题,也绝不会将塞巴斯蒂安拱手让给夏尔的。

  “你把我带来,德蒙根本不知道吧。”至少那个家伙还是爱斐多尔的,他宁愿自己亲手了断斐多尔的生命,也不会让心爱之人被另一个无知的少女欺凌。

  “那又怎样?我有塞巴斯钦。”米多格不自在地笑了笑,“邀请”斐多尔实在是不得已之举,她心急如焚又对塞巴斯蒂安束手无策。

  “那为什么夏尔的事你不敢让他知道,果然对自己还是不够自信吧,你明知道他心里已经不在乎你了,为什么还要勉强。”斐多尔似乎轻描淡写,挑衅的目光注视着呼吸乱了节奏的女孩。

  “呵呵……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么。”米多格摇摇头,“不,不一样的。我会杀了你,然后杀了夏尔,这样我和塞巴斯蒂安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杀了夏尔?”斐多尔迫近,少女的面色由焦急的泛红渐渐变白,恶魔适时地在她心上补刀,“你这样发抖的话,是无法战斗的哦。”

  塞巴斯蒂安明知道,米多格就这样跟斐多尔待着会很危险,却还是离开了呢。

  门外却及时的响起了打斗声,餐刀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还有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混响着,米多格紧张的向外望去,而斐多尔带着戏谑的笑意,从她身后用手臂扼住她的喉咙,出现在阁楼上走廊的栏杆旁,居高临下睥睨着下方。

  真的是他呢,德蒙•考珀。

  “演员都聚齐了啊。”斐多尔轻声说道,又附在米多格的耳边,柔声,“你也真的太过简单了些,一个人只有狠心是不够的。”

  “放开她。”战斗中的塞巴斯蒂安被分了神,德蒙手中的餐叉已经抵在他的脸上。

  米多格在啜泣,轻声地哭泣着,眼泪打湿了斐多尔的袖口。

  “少爷。”德蒙向着斐多尔恭敬的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就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

  斐多尔温柔的笑了——确实是温柔的笑,温柔却不温暖。

  塞巴斯蒂安皱着眉,警惕地盯着斐多尔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

  “带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而已。”斐多尔挑了挑眉,这样的邪魅才该是属于他的,“一个有夏尔•凡多姆海恩的地方。”

  回忆——

  斐多尔转过身,眼神却与身后的幽紫色交汇。

  “您是还没有放弃么。”德蒙手中持着的长剑,无情的刺向了斐多尔的心脏……

  斐多尔却没有躲开,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愿躲避,但德蒙的剑就那样微微颤抖的偏差了,穿透了左肩。

  下不了手呢……

  “我只是想让他幸福。”斐多尔口气淡然,像是述说一个别人的故事,涔涔的泛着微光的鲜血,流淌着,在地上蜿蜒着,渐渐浑浊……“你又为什么不肯成全呢……爱他,就像你爱我那样深刻,即使是残破肮脏的灵魂,也已经刻下深深的印记,永远……都不可能抹去了。

  “你走吧。”带着泥土的血水已经蔓延到了德蒙黑色皮鞋边,凝视着少年没有光芒的眸,缓缓离去。

  现实——

  几道黑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有些事实,只见得了黑夜。

  “到了。”斐多尔停住脚步,示意德蒙放开了米多格。

  “你们……”米多格拦着塞巴斯蒂安前进的脚步,“亲爱的,他们在骗你……你不能进去……”

  “这里是特兰西宅邸呢。”塞巴斯蒂安早已失去耐心,毕竟他还是恶魔……无法容忍欺骗。

  “亲爱的……”

  塞巴斯蒂安径直走了进去,跟着的是斐多尔。米多格丝毫没有踏入宅子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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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塞巴斯蒂安出来了,怀中抱着昏厥的蓝发少年。他的手指紧紧的互相扣着,就好像一松手会再次失去……

  少爷,我再也不想品尝你不在身边的痛。

  “亲……爱的,你听我解释……”米多格急着跑到塞巴斯蒂安面前,“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离开我……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么。”

  塞巴斯蒂安带着温和的笑——那种仅仅在面对夏尔时,有过的笑容——将怀中的少年,不舍的放在树下,“德蒙,我不希望被看见解决私事的场景。”眸一片赤红,鲜艳欲滴,“小姐,你为什么要害他呢。”

  “因为……我真的很爱你……”

  “对不起,我爱的是他。”塞巴斯蒂安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终于……只是夏尔却没有听见。

  别墅内

  “就算最后一刻,我也不要难堪的死去。”特兰西湖蓝的眸子淡淡的泛着几点光芒,他看的清清楚楚,塞巴斯蒂安抱住夏尔时,那种幸福……

  不过只是想要一个爱我的人呢。

  “真抱歉我没有空理会你绝望的挣扎,莎在哪。”

  “在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啊,你跟她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或者说,一个都没有。”特兰西冷笑着,大片大片的阴霾笼罩在他的脸,与接近昏暗的几点蜡烛的光影交织着。

  “我只觉得你不要有机会离开就够了。”斐多尔已经看见了内室中,汉娜怀中的莎。

  “少爷,跟我走。“德蒙出现在阴暗中,紧紧拉住斐多尔的手臂。

  这一次我也不会再放走你了。

  对上那双紫色阴凉的瞳,斐多尔泛起温雅的笑意:“我要你好好活着,”

  “少爷……”

  “至少让我尽到一次哥哥责任,哪怕是最后一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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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不留情。是这一生斐多尔奉行的唯一准则。感情,则是他隐藏得最完美的秘密,也是毁了他的祸根。

  只记得血的颜色,狰狞着的猩红浸染了视线,下一秒,将一生最喜好的血红转变为最痛恨的色调。

  涔涔流动着,来源于那个少女,还有那个金发少年。

  斐多尔抬起头,少年已经倒下,倒在银发恶魔的怀中,而少女已是满脸泪痕。

  慌乱的捂住莎的伤口,慌乱……斐多尔的手指关节惨白,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随着身体一起颤抖,该说什么……现在应该说些什么的……

  “哥哥……”莎的身体冰冷,头倚在斐多尔的胸前,“已经很满足了,能够救的了……救的了哥哥……”

  “你……没事的……”斐多尔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干了,从心底里生出的痛觉……侵蚀了他全部的理智。

  “哥哥……还好,我终于还是……能记起了你,不然……下辈子也会后悔的……”莎轻轻扯住斐多尔的领结,在他的脸上留下生命中最后的一丝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