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街行

  趁着今夜的月色明亮,还有阵阵的凉风,我决定带着点点和圆圆再去老街走走。

  或许是天气很好的原因,今晚的老街上有很多的老人在外边纳凉,老人们坐在摇椅上看着孙子们在自己的周围嬉闹,脸上都充满了笑意。虽然这几年来老街的周围都被开发商们改建,却唯独保留了老街,使得这份老街的幸福、温馨依然保存。

  而我最爱看着老人和孩子笑的样子,那种对世事无争,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的笑。

  我路过的街边,有个男孩孩子看见了点点和圆圆便伸长了脖子对着点点和圆圆学着狗“汪汪……”的叫,而点点和圆圆便摇着尾巴冲着小男孩跑了过去。

  我蹲下身,问小男孩:“你在跟他们说什么呢?”

  男孩的脸上泛起笑容:“我问他们吃饭了吗?”而点点和圆圆用自己的小爪子攀爬着小男孩。小男孩被弄的痒痒的禁不住哈哈大笑。

  而这时突然一个闪光灯闪过。

  我晃了下眼,直起身,转身。夏末铭正在离我们不足十米的地方,胸前挂着相机。

  小男孩突然拽住我的衣角,他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姐姐,可不可给我一只?我真的很喜欢它们。”

  我面露为难之色,毕竟点点和圆圆和我朝夕相处了四年,我更它们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宠物和主任的感情,对于我来说,它们就是我的家人。现在让我转手送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做不到的,但是我怎么又忍心去拒绝一个孩子。

  一句温和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很喜欢小狗吗?”夏末铭提起相机给男孩拍照。

  小男孩憨憨的点点头。

  “那你答应一个叔叔一个要求,叔叔就送一只可爱的小狗你好不好?”夏末铭的话里充满了稚嫩。

  小男孩跳着双脚,双手抓着夏末铭的衣袖欢快的说:“我答应,我答应。”

  “留下你家的电话,这个周末就把小狗送至你家。”

  小男孩尴尬的挠挠头说:“可是,我家没有电话。”

  我忙说:“不要紧,你和姐姐约定好不好,下个周末的晚上还是七点的时候,依然在这里等哥哥和姐姐好不好?”

  小男孩面露质疑,让后伸出手,翘起小指说:“那拉个钩吧。”

  我朝着夏末铭使了个眼色,可是看夏末铭的架势倒没有要拉钩的意思。无奈之下,我便伸出右手的小指,和小男孩拉了个钩。又一个闪光灯,记下了我和小男孩约定的时刻。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边逗着点点和圆圆边说:“我叫小豆。”

  这时,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声音却很洪亮:“小豆,小豆,回家睡觉了。”

  小豆嘟着小小而肉嘟嘟的嘴巴,对点点和圆圆有点依依不舍:“奶奶叫我回家了。”

  夏末铭揉了揉小豆的头:“听奶奶的话,赶紧回家了。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的。”虽然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是他的话确是温柔的,暖暖的。

  小豆的眼睛里放着光,点点头,便一蹦一跳的朝着奶奶跑去。

  看着夏末铭胸前的照相机,我忽然想到那天我在古玩店见到的那个身影。

  “你经常来这里吗?”

  夏末铭正给从我们身边路路过的一对老夫妻拍照。他们手拉着手,像热恋的恋人一样,幸福的笑。而他们的幸福似乎也感染了夏末铭,从而让他拿起相机去扑捉那份幸福。

  闪光灯后,他放下相机,眼睛不断搜索着身边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恢复了往前的从容冷漠的神情,他转过头看着我:“在这座城市,也许只有这里没有让我感到窒息的感觉。”

  恍惚间,我觉得夏末铭似乎是记得这里的,是记得点点和圆圆的,也是---记得我的。

  明明我是不想遇见他的,明明我是害怕见到他的,明明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这两个属于各自世界的人,却每时每刻不期而遇。我是把这样的“遇见”叫做缘分还是命运呢?

  “是吗?你知道这里的人那么喜欢笑吗?”

  第一次来老街,就是夏末铭带我来的,老街离我们学校不远。那天是考试结束,因为题目没有做完,我感觉格外的失望。夏末铭见我心情不好,便拉着我来到了老街。第一次见到老街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这里很好,而是一切都是旧旧的。可是当我从街头走到街尾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我似乎忘记所有的事情,只会在这里搜寻着这里所有人的笑容。我问这里夏末铭,这里的每个人为什么见到我们都会笑。夏末告诉我,那是因为这里在老街生活的老居民都知道老街曾有个祖训,就是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因为他们曾有个祖训,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我用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你还记得?”

  夏末铭转身,给又一路过的老人拍照,只是这位路过的老人和先前走过的老人,年纪老了许多,白发多了许多,背佝偻了许多,背影孤单了许多。

  “不记得了,只是最近看过老街的介绍。”

  其实,我早应该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而我在奢求什么?

  在我想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时,夏末铭已经跟着老人的身后,慢慢的行走。

  只是,夏末铭没有再去拍他,只是隔着几秒行走一步,只因为前面的老人走的很慢,很慢。或许他不是想走的很慢,而是年纪大了,再不如以前了。

  我呼唤着点点和圆圆跟着我,我小步上前搀扶住老人,触碰到老人的胳膊的时候,我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痛。老人的胳膊很黑,很瘦,皮下却清晰可见着青黑的脉络,我想除了骨头和皮,再也没人任何的的组织了。

  老人看了我一眼,露出残缺不全,稀疏的牙齿,“笑着面对每一个人”,老人从未忘记祖训。我不知道老街的祖宗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留了一个这样的规矩,对我们外人或许是好的,可是他们自己呢,如若有一天,自己痛了,病了,是不是在见到你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微笑。

  “爷爷,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老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猜他一定是没有听清我说的话,于是我又说了一变:“爷爷,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这次我把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

  可是老人的眼睛里依然疑惑,忽然间他又点点头,指着前面的方向。

  我想他其实并没有听清我的话,只是估摸着我的意思罢了。

  我扶着老人,不敢使出力气,走到书店后,老人停下脚步。老人从兜里拿出老花镜戴上,望了望店,这才往里走。

  原来老人是误解我的意思,不管去哪里我还是要送他去那里。

  我也跟着老人来到图书馆,这家图书馆面积很小,印象中唯有这家书店我来过的次数最少,只因为他们家图书馆只是个副业,其实它是一个邮局。

  老人走到柜台边上,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然后交给老板,老板接过信,目光停留在信封上,然后微微蹙眉。对老人说:“大爷,这封信恐怕寄不出去了。”

  老人侧着头,伸长了脖子说:“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

  老板问我:“你是他的什么人?”

  看着老人无助的样子,我说:“我是他的孙女。”

  老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然后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信交给我。

  这些信封已经泛黄,封口处的胶已经干涸的开始脱落,这明显已经有很久很久了。

  我有些迷茫:“这……”

  老板摇摇头说:“这几年来,每隔几个月他就来寄出一份信,可是每一次都找不到那地址也联系不到收信人。我也曾劝过他,可是他一如既往的每隔几个月就来寄信。我也没有办法,就一直把他的信放在这里。正好你是他的孙女,我把这些信退还给你。”

  我抖抖信封上的灰尘,灰尘便噗噗的飞了起来。信封上详细的写明着本市宏河街道16号,付敏慧收的字样。

  明明是个很详细的地址和人,却是找不到那个地方和那个人。

  老人看见我手里捧着的信封,忽然面色凝重,他微颤着双手从我的手中拿过信。虽然他听不见我们说什么,但是他看见了信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我有些无助的回头去寻找夏末铭,可是任凭我望穿秋水,却没再见到他的身影。

  他不是一直在身后的吗?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却一无所知。

  老人挪着小碎步,慢慢的行走,这时的速度比刚刚来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或许那个付敏慧是老人的老朋友,或是亲人,不然老人不会这么伤心。

  月光衬着那佝偻、单薄、寂寥的背影,突然我的心里酸酸的,苦苦的。

  却在这时夏末铭出现在老人的面前,出现在我的面前。

  月光和路灯把夏末铭的身影拉的格外长,我的脚正踩着夏末铭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他替老人戴上助听器。替老人戴上助听器后,夏末铭微微扬了嘴角,相隔七年这时我第一次见到夏末铭舒心的笑容,虽然短短几秒,却让我铭记于心。

  他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老人这么好,就能证明他还是那个夏末。

  我想,只是现在的他有不得已的理由,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

  老人背对着我,不知道他与夏末铭说了些什么,然后夏末铭搀扶着老人向前走。这次换成了我跟在老人和夏末铭的身后,忽然老人停下脚步,他似乎想起了我,转过身,看我还在他的身后,他摇着手,示意让我过去,我迈着大步子向他走去。

  老人问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五一十的说:“季沐蓝。”

  老人戴起助听器,听力明显好了很多,说了一遍他就听的很清楚。

  老人抹起笑容:“沐蓝是个好姑娘呢。今年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

  一旁的夏末铭黑着脸说:“别问人家了,她快结婚了。”

  老人叹了口气,看着夏末铭说道:“快结婚了啊?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是哪位先生这么有福气,要是我们的夏末有这福气就好喽。”

  听老人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你们……认识?”我不确定的问。

  老人拽过我的手,然后拉起,慢慢的行走,我顺着姿势搀扶着老人,他说:“夏末,我是看着他出生的,在我的眼里,他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把眼光投向老人另一旁的夏末铭,可是他的目光始终在街边的事物,人物上,仿佛并没有听到我们的说话。

  我不知道老人要带着我去哪里,只能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我忽然想起刚刚老人没有寄出去的信,便问:“爷爷,付敏慧是你的什么人?”

  爷爷似乎是料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并没有见过她,我和她只是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用书信来往,可是当我回到本市的时候,我们却断了联系。”老人的话语里似乎充满了一个一生的遗憾。

  “原来是笔友。”

  “在我眼里,我们不仅仅是笔友的关系,或许她是我灵魂的伴侣。”老人的眼里充满了暖流。

  在我继续打算问着爷爷很多问题的时候,夏末铭停下脚步,淡淡的说:“你回去吧,郑爷爷就由我送他回去。”他的话像皇上的圣旨一样,由不得我说半个“不”字。

  爷爷也含着笑意说:“今天谢谢你了,已经很晚了,你们谁也不用送我了,夏末,你送沐蓝回家。”

  “她有手有脚,为什么让我送?”夏末铭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因为人家是女孩子。”爷爷的短短几字,却让平时能言善辩的夏末铭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