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其实,我爱她

  不知该是如何的场景,让天河遍开莲花,即使她说不喜欢,可提起时眼中的笑意却那般直白的袒露,心里定然是开心的吧,她说那个神是玩笑,可他却觉得不像,然而不能说什么。

  眼角掠过左侧,有星点光芒若隐若现,连醉眸光一亮跳下栏杆,只遥遥丢下一句:“等我。”

  莲洛探头张望了一下,见他消失在夜幕深处,到不至于担心什么,她就在附近。于是又闭上双眼享受晚风的吹拂,月半弯,星光也稀疏,不似往前那般明亮,忽然想起那次带他云端赏月,彼时又是何等的惬意闲适。

  正思绪悠然之际,视野里被什么狭小的光点闯入,萤绿色漂浮在空中,若隐若现,莲洛细看,发现是自身会发光的小虫子,虽只有一两只,在这荷塘上倒也别是一番韵味的稀奇,不由细看,凝神望去时视野中闯入越来越多的淡绿色小光点。

  而不远处只隐约白色软絮的芦苇摇摇晃晃,悉琐声声,她看到越来越多的小光虫慢悠悠的飞出那片隐蔽的芦苇荡,不自觉的飞来了她这边。

  在黑暗中点亮星光,看见漫天星辰莫过如此唯美静好,而这星辰太美,一闪一闪,萤绿色浅晕着,未曾见过这般颜色,一时只觉分外好看。

  数不清多少小虫子飞来在她的眼前曼舞,她却移开了视线,眼睛微眨,目力深凝便看进那还在不断翻腾的芦苇荡深处,看到那孩子奋力摇晃推动着每一从芦苇,往她的方向。

  面对着他,因而也看清了他的脸早已被芦苇的杆叶划伤,细小却沁着红色血珠的血痕遍布他的脸颊脖颈手臂,利落的发髻拂下几缕弯折的垂下合着汗水黏腻在脸上,他的衣襟脏污狼狈不堪,处处裂痕,可他却不曾察觉,脸上始终挂着欣喜地笑意,嘴里喃喃着,“再多一点,都去她那边。”

  这一刻,她什么都没做,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在苇荡中奋力铺展,催促更多的小虫子飞来她这里,眼睛睁着,眨也不眨,脑海中,有什么在回旋。

  “你天生冷血薄情,你要记着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无情才能坐好这个位子。”

  “这件事给你长教训也好,虽去了半条命,可也证明你并非无情之人,记着疼就不会再犯错误。”

  生来记忆中便嵌入骨髓,牢刻在脑海中的话语,不知是谁说的,却如梦魇般时时刻刻回荡在脑海中提醒着她。明邵却说她有情,她不肯相信,人人都道她无情,鬼魂见了她并非没有谩骂重伤者,她均漠然视之。因为所有人都说,所以即便真的有情,她也不敢信,直到此刻,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胸膛擂鼓般的心跳声,听到了自己鼻息下静谧无声。

  在连醉瘫软倒地前莲洛抢先出手,隔空遥遥托手,缓缓抬起,连醉扶着额头不明就里的看着自己的身子缓缓上升,上升到芦苇荡的上空,上升到能一眼看到她的位置,置身萤火虫光芒的世界里,美绝天仙。

  他在牵引中飘向她在的位置,身侧有光华缓缓流动,席卷过身体,所有疼痛骤然消失,只余清爽。

  身子被缓缓放下,他看到莲洛的眸光闪烁晶莹如萤火虫的光芒,望进那双眼中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这是萤火虫,我不是神仙,不能变出你喜欢的东西来,但我相信这些你会喜欢,也许千百年后,还会记得有一个人,给了你一场不一样的星光。”

  我想要的不多,只想你能记住我,能像想起明邵那样,想起我时,是开心的。最初,他不惧怕别离,可看了几次生离死别忽然害怕了,她不会死,可是他会。七十年于以前没有她的他而言还算长,可和她在一起,他却开始变得贪婪,想要更多个七十年,永无止休的一直这样下去。

  莲洛看着连醉没有说话,抬手牵起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向着芦苇荡的方向,水袖一挥。若不是芦苇荡中的萤火虫倾巢而出,怎会有这亮如白昼的荷塘夜色。

  “我会记得,这是你亲手为我扑的,它叫萤火虫。”莲洛偏头,满足的与连醉相视一笑。

  翌日深夜,谢府早早的设了香坛,说是香坛,也只是一张平置的床,莲洛看了眼天色,平静的站在月光照来的最正中位置,身旁不远,站着陪同的连醉和谢沉君,两人若莲洛一般平静,却是一人翘首以盼,虽极力镇定,却也掩不住翻腾的心绪。

  风谨禹不知道陆定曦会怎样出现,在哪个位置,眼睛不知该往何处放,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般梭巡。

  时间缓缓流逝,子时悄然逼近,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天空的月亮也半遮半掩在云后,忽明忽暗,恁的诡异了几分。

  不知等了多久,一声吱呀打破了沉寂,风谨禹几乎是第一时间将视线转到门口,那门缝很细小,细小的缝中看到一只紫色的绣鞋踩了进来,裙角清扬。

  连醉最先看向莲洛,莲洛说过,凡人看不到鬼魂,可现在他却能看到,虽然是个女子,却不是鬼,怎么回事?那方莲洛也微皱眉头,静观其变的看着那身影显现。

  门被完全推开,那人的身影展露无疑,已然跨入门内,风谨禹看清那人的那刻倏忽石化,定曦呢?为什么会是陆定涵来?

  陆定涵浅笑盈盈坦然走入院中,迎着莲洛率先开口,“判官大人不必等了,定曦不会来了,陆家的女儿并非只有她一人。”

  风谨禹替莲洛问出了“为什么?”声音出口已是沙哑,满满不敢置信,若然定曦不会来,他怎么能见到她。

  连醉等人也纷纷看向陆定涵,想知道一个答案,

  陆定涵看了风谨禹一眼,眉眼间痛色浮现,定曦爱上的人很优秀,可她却毁了定曦的缘分。

  “是陆惜缘?”莲洛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连醉等人不解,却不插嘴打搅,知道事情出现转变必有隐情。

  陆定涵没有摇头,却是默认,莲洛了然的‘哦’了一声,漠然问道:“你可知是什么样的代价?”

  她的回答笃定清晰,向着风谨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连醉倏地看向风谨禹,只见他面色一瞬惨白,不似人色,身子在细微的颤抖,像是承受不住,踉跄了几步就要磕到台阶上,他急忙扑过去扶住,清晰地感觉到风谨禹的身子冰冷异常。

  “我是她的姐姐,姐姐就该保护妹妹,我感谢先祖能来告诉我这件事,让我及时挽救,如果要牺牲,我宁愿是我,也不会再让定曦有任何闪失,她已经够苦了。”陆定涵直直道,视死如归般决绝的看着莲洛。

  其实那日离开司刑殿,她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逝,虽快,却也瞒不过她的眼力。她认出了那是陆惜缘,陆家的先祖,算起来是陆定曦父辈的直系,早了几代成了冥界的小官,只是她不明白,同为陆家后代,陆惜缘为何这么做,舍弃活着的陆定涵,也要保下陆定曦。

  “那你呢?”如果是别人决定的家事,她无权置喙,只是,陆定涵呢?

  眼前决断生死的判官一句‘那你呢’让陆定涵沉默了一瞬,也只是一瞬,她低头,抽出了自己袖中藏着的匕首,淡淡的摘去套子,匕首的刀光冰寒,晃了眼,她在那刺眼的刀光中无谓道:“我是真的生无可恋了,我想保住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最亲的人,最爱的人,活着也不会再有意义,还不如做件有意义的事。”

  莲洛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她心疼陆定曦,也心疼陆定涵,一个是死了的,一个是活着的。伤了谁,都是伤害,可若没有伤害,便没有拯救,咒语会蔓延下去继续祸害后世。

  风谨禹抬手捂住了眼,坐在地上,无助茫然。连醉沉默不语陪着,谢沉君倒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似是感叹着人间风月,处处孽缘。

  子时已至,月亮仿佛也被故事吸引,探出了身子,层云揭开,这夜的月光,很大,很亮。

  陆定涵将匕首架在脖子上,端庄温柔的优雅浅笑,“不用担心我,我会去一个很好的世界,即便魂飞魄散,也还有记忆残存天地间,这一生活的很好,至死我也很满足。”

  莲洛忽然别过了头,不忍去看陆定涵脖颈上沁出的血迹,有些话,她该知道,“陆定涵,水镜煊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陆定涵呼吸骤停,笑容不见,眼眶涌上酸涩看着莲洛。

  “他说,这一生,遇见你是他的幸运,他很庆幸有你陪他那么一程。”

  陆定涵拼命眨着眼不教眼泪流出,却还是忍不住泪湿眼眶,“他才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不怕没有人爱,怕的是,无人可爱。”

  最后一眼,她看向坐在地上失去生气颓然的风谨禹,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也许是定曦也想知道的,“你,有没有爱过定曦?”

  莲洛也看向风谨禹,连醉谢沉君自是也知道陆家的咒术,纷纷无声注视着他,迎着陆定涵等待的视线,风谨禹缓缓启唇,“其实,我爱她,一直都爱。”

  陆定涵留在世间的残言只有三个字,“那就好。”

  在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刀划过脖颈。赴死之心坚定,所以死的那般决绝,那一刀划下去,竟是顷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