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翠竹清弦寂夜长(9)柳菀蓁

  逡染对我的暗示必然不是空穴来风。我一面假意放权于陆灸,一面又小心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龙飞惜人,因而收获了手下的一片赤心。我重兄弟,因而获得了龙飞的倾囊相助。

  说到这里,却不得不提,被誉为朝中第一毒瘤的我是如何“高攀”了世代忠良的朝中骨干龙飞的。

  说来巧了,寥寥因着这太子身份,不得不从小来往朝中大臣子女,从中挑选合意之人,来为她将来组队打基础。

  按照祖训,这群人本该首挑寥寥的陪读,只是因着她护我那一出,硬是让义父拆了她将来的智囊团---义父疼闺女有方,恨得先皇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然后事情就演变成了,寥寥护着我做戏唬义父,义父护着寥寥对抗满朝文武,先皇气归气却总不能拿着自己的相公、女儿出气,只得冒了天下大不韪象征性地罚了罚义父便草草了事了。

  于是,寥寥便顶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开始了她在满朝文武后厅的选人之旅。也因着这个,寥寥在选人方面便有了相当大的自由,咳咳,确切说,是为寥寥出宫创造了相当大的自由。

  那时,寥寥身边除了我,不再有旁人亲近。于是,寥寥有事没事便要喊我出宫溜达溜达。

  话说就是那次“溜达”,让我和寥寥结识了今日名噪一时的“飞龙神将”。

  龙飞的父亲龙诤当时只是抚远将军旗下一位副官,职位并不算高,却因着智勇双全在军中极其受人爱戴。

  那时的龙飞还是个黄毛小子,因生得秀气常常被军中其他人家的孩子欺负。龙诤为人谦和,言传身教之下的龙飞更是温文尔雅,以致于龙飞不知不觉成了那群野孩子中的异类。

  那日,我同寥寥正路过将军府。恰逢龙诤带着龙飞在府上做客,龙飞随将军府其他玩伴一同在院中戏耍。

  抚远将军幼子贪玩跑到了街上,远远看见嫩芽黄的小团子近了便起了玩心。

  寥寥不查被狠狠绊了一跤,我自然不是吃素的,当即胖揍了那小公子一顿---两个娃娃的哭声招来了院中戏耍的孩子,我还来不及去哄寥寥就被围过来的孩子堵个严实。

  我那时也同义父学了些花拳秀腿,不过对付眼前这些还是绰绰有余。

  龙飞匆匆赶来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一片泥猴子,站在一旁哄寥寥的我没有细想便对龙飞动了手。

  当时只想着这是一伙的,却没想到这个长相最为秀气的却是其中身手最扎实的,我被龙飞治了三四次却仍不服输,使龙飞不得不使了吃奶的力气将我这个大孩子制服。

  地上躺着的趁机向龙飞告状,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地刺激龙飞同我叫板。

  龙飞却是个极冷静的,先是松了我,又踱步近了寥寥身旁,将来龙去脉问了仔细,随即代了一群孩子赔礼。

  抚远将军的小公子自是不依不饶,哭着进门去找大人做主去了。

  那小公子乃抚远将军的心肝宝贝,龙飞担心我和寥寥吃亏便好言劝了我们赶紧离开。

  奈何寥寥也是个较真的,今儿不等他抚远将军说出个谁是谁非还不走了。

  龙飞尴尬之际,抚远将军已经到了门口。龙飞有些担心地向他父亲递眼色求救,不想抚远将军看见寥寥就直接跪下谢罪了。

  寥寥没有同那小公子计较,而是对龙飞大加赞赏,至此,寥寥寻到了除我以外(这么自信真的好么?)第一个中意的伙伴。

  因为那日透露了拳脚,龙飞便时不时约我过上几招---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秀气的男孩竟还是个武痴,笔墨弄得,刀枪亦耍得:寥寥眼光着实不错。(慕容相和:阿秋,阿秋……)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同龙飞的情谊也就这般结下了。虽然朝堂之上我们时常“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实际却是友情深厚,坚不可摧。

  “相爷,前方有水,不如我们停一停歇脚?”陆灸粗犷的声音摩擦着我的耳朵,让我瞬间回过神来。

  我举起右手示意停下来休息,背后奇怪的声响引起了我的注意。

  “相爷?”陆灸好奇地望我,仿佛也察觉了后面的动静。

  “停下来饮马休息!”我敞声下了命令,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众人纷纷下马,陆灸也近过来,接了我马的缰绳。

  “还有,”我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灸一眼,继续说道,“相爷这称谓太过惹眼,若是陆兄弟不嫌弃便随着龙飞唤一声大哥也是使得!”

  “是,大哥!”陆灸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任凭他笑容如何灿烂都遮掩不住。

  “兄弟,多谢!”我点头应了,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陆灸笑笑,取出水壶,牵着马往河边去了。

  我则目送他走远,兀自坐下歇息,暗处那细微的异响挑逗着我的神经。

  “大哥,给!”陆灸一脸灿烂地递过水壶。

  我仰头饮了一个大口,骤觉浑身酥麻起来,转瞬又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水壶不受控地从我手中滑落。

  “陆灸,你……”我单手捏额,做出一副中毒了的标配姿势。

  “哼!蛊惑我大哥在先,眼下又要让我弟兄随你送死,柳菀蓁,你这算盘可是打得够响!”陆灸长剑在手,剑锋随时可以划破我的咽喉。

  “铛!”

  石子撞上锋刃,陆灸的长剑眨眼裂为三段---“住手!”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我眯眼细看: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逡染吗?

  “说,谁指使你的!”逡染长剑架于陆灸颈上,陆灸显然没有料到一介女流竟有此般身手。

  “逡染,把剑放下。”我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容地迎着大伙惊诧的目光站了起来。

  “我说把剑放下,听不懂么?”我提了嗓门喝斥一声。

  “铛”逡染的剑直直落入土中,溅起一波烟尘。

  “是我吩咐陆将军这么做的!”我嗔怒地瞥了逡染一眼,意在责怪她的莽撞。随即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陆灸,“目标已经达成,陆将军还不将解药发放弟兄们!”

  陆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借着我给的台阶,满脸认真地冲我抱拳一礼:“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柳相包涵!”

  我微笑着回了一礼,扬声应了:“若不是陆将军配合,怎能揪咱背后跟着的这小尾巴?---快去发解药吧,弟兄们等着呢!”

  陆灸轻轻舒了口气,随即取了解药,分与众兄弟。

  逡染肃着张脸立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眸中闪过的情绪里有怨气,有不解,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看不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