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行装的时候已经时直正午，逡染大抵还在气着，从应了我去照料龙飞那一刻便再未出现在我眼前：却也罢了，省得麻烦了！

　　记忆中我将逡染惹恼了统共两回：第一回是刚将逡染领回旧宅时，骗她说那是我现正住的地方（其实我并不常去那里，只为给逡染一个安置）；第二回是头一次把寥寥带回家过夜时，让逡染伺候寥寥，还对寥寥假称说逡染是我的侍妾。

　　第一回逡染差点掀了我的整栋宅院，第二回则彻底冰冻了我整个府邸---逡染脾性不错，只是一旦犯扭，谁也倔不过她。

　　我兀自琢磨着，忍不住又要叹气。一个溜神就将刚整理好的包袱碰掉在地，就着那包袱扣子扣得松了些，就着下落的功夫便将衣物甩了一地。

　　我极度没耐心地叹了口气，正欲俯身，一个纤柔的身影闪入，帮我开始收拾衣服。

　　“逡染……”我亦蹲下身子，在逡染旁侧，欲言又止。

　　“外面人多心杂，主子千万仔细着些，”逡染似乎不曾闹过方才的别扭一般，言语轻柔，态度和顺，只有那依旧低垂的眉眼暴露了她此刻真正的心情，“家中衣衫虽旧却能御寒，在外新衣华贵未必保暖，天寒尤甚，主子定要万分仔细着，这冬衫逡染已是备下，主子可莫嫌麻烦，悉数带了才让人心安……”

　　这几句看似无关痛痒的体己话实际是我同逡染早先定下的暗语：衣有新旧却无家外之分，真正有区分却是穿着衣袍的人。

　　逡染此意十分明显：家中混入外贼，行事恐怕不顺，嘱我万事小心。

　　我正欲细问逡染，门外又至一人。我应声邀那人进来，那人进门便冲我一礼：“小人陆灸，乃龙飞将军副官，特应将军派遣，护送大人启程！”

　　我赶紧上前将陆副官扶起，心中滋味万千，无以言表。

　　逡染闻声，抬眼瞥了来人一眼，并不欲搭理。衣物整理齐整，逡染又将包袱兜起，系了个严实。

　　“主子虽身壮，却也得考虑天气，这些时日恐是要变天的，主子可要仔细……”逡染从容地提起包袱，对着我礼了一礼，轻声道，“逡染再去为主子选几件厚实的衣裳。”

　　我点头应了，逡染借机出了门去。

　　“逡染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不仅医术精湛，竟还会观察天象，可真是博学多识！这般温柔细腻，可真是贤良淑德啊！”陆灸敞声一赞，生生将我从思虑中扯回。

　　我笑着应：“逡染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天象嘛，则看得马马虎虎，时儿准确时儿偏颇，谁又说得准她这次看得有没有走眼呢？”

　　陆灸闻言，哈哈大笑，笑完冲我拱手一礼：“准不准都是姑娘家一片心意，相爷莫要辜负才是啊！”

　　我也就着这话笑了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陆灸显然曲解了我的意思，顺着我的笑意，又补一句：“素闻柳相风流，如今得见，果真不虚---小人这就出门整饬人马，柳相同佳人告别以后，便来同大队会合吧！”

　　陆灸这番话说得是极其没道理，我还没反映过来其中褒贬，陆灸已经消失了踪影。

　　逡染顺着陆灸出去的方向又瞅了几眼，确定人已走远，这才抱了包袱进门，并顺手塞了个纸袋子与我。

　　“前些时日去庙里上香替主子求了个护身符，逡染自是知道主子不信鬼神，可此去凶险且路途遥远，逡染希望主子能佩着它，一来留个念想，二来也好让逡染放心……”

　　“宽心便是……”我一手接过纸袋，一手触上逡染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照顾好自己……”

　　我默默避开逡染闪着星光的眸子，偷偷捏了捏有些凹凸不平的纸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揣进了怀里：“我也该出发了……”

　　我微笑着凝着微垂眼眸的逡染，拿过逡染怀里的包袱，轻声说了句：“后会有期。”

　　我与她擦肩的时刻她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亦，没有回头---我们都习惯了别离，却始终习惯不了这分别时刻的感伤。

　　大部队远远看见我便开始躁动起来。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人员分布，龙飞的人马同我各占了一半。

　　眨眼功夫，陆灸就止了队伍的躁动，一支杂牌军队，瞬间在他手中变得井井有条，如同戏法一般神奇---正如龙飞所言，陆灸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材，什么人到他手里，都是纪律严明的士兵。

　　我近了陆灸，接过他递来的轡绳，登了马镫，翻身上马---随行人员很是配合，一一随了我的动作依次翻上马背。

　　我回望一眼俨然有了秩序的队伍，大喝一声“启程”，夹了马腹便颠簸起来。

　　陆灸随着我的余音又喝一声，原本寂静着的队伍瞬间活跃起来。

　　哒哒的马蹄扬起层层尘土，我们，终于向着答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