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姑娘时的情形——不是面试的那次,是更早的时候。

  她站在学校门口,面无表情的现在韦雪旁边,年轻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静和倔强。

  那是曾经的叶霜琪,那个扎根在我心里,明明势单力薄却总是装得穷凶极恶的叶霜琪。

  在这个并不温情的世界中,那个曾经的自己,拿着一诊试卷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那个女孩儿,那个会为了林晨烨脸上的淤青而流泪的女孩儿,已被层层盔甲掩盖了起来,没有任何人看得到,就连我自己也忘掉了。

  万千人之中,就只有严谨看见,并记得。

  “我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一定要追上你,因为,如果连我都放手了,那那个女孩就彻底消失了。”

  很久很久以后,严谨坐在我的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忍住眼泪,也顾不上那可笑的尊严,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他快步追了上来,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你别动,我去开车过来。”

  几分钟之后他替我拉开车门,让我坐了上去。车在来时的那条路上缓缓的前行着,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车内的暖风风干了我的眼泪,奇怪的是真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反而哭不出来了。

  我的手无意识的搭在自己的腿上,车开出很远很远之后,我才开口说话,为什么她要那样做?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为什么她要伤害我?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是在问谁,齐唐还是我自己?严谨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专注的开着车,而另一只手,很自然的落在了我的左手上。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楼道里还亮着灯,我实在是难以接受,​区区一夜的时间,我就领略到了什么是翻天覆地,沧海桑田。

  我生命中最熟悉最亲近的那个人,用她最恶毒,最残酷的那一面对待我,我到底是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才招致这样的惩罚?

  过去二十多年来,我矢志不移的相信着的东西,我和她的友情,在顷刻之间就这样灰飞烟灭。

  我蹲了下来,像小区里常见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那样,卑微的蹲在地上,嘴里发出骇人的呜咽声。

  我的一生,到现在为止,美好的事物并不多,而我最最珍视的这一部分,就这样被她毁掉了。

  我哭起来很丑,这我知道,可是我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应该哭啊,哭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哭那些经历波却折从不泯灭而今终于幻灭的憧憬。

  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最蠢的人。我终于哭累了,再哭下去倒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可是今晚发生的一切,让我想起那个著名的故事——第二只靴子,终于掉下来了。

  熬得过这一夜,我就熬得过这一生。

  在这个夜晚,崩溃的不止我一个人。出租车停在青白江的口子上,白翎付完车费之后慢慢的下了车,在巷子口站了足足十分钟。

  这条路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多少次锦衣夜行,怀抱着人生中最浪漫的幻想和诚挚的期待,一步一步走进去,去见她喜欢的人。

  可是今天,她站在巷子口,多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这十分钟里不停的有路人拿眼睛瞟她,男的女的都有,纵然心力交瘁,虽然眼睛全是焦灼,但她依然是无法被忽略的美女。

  这十分钟的时间里她在脑海里无数次的演练待会儿见到王弈博时的情形,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该说点什么好呢,该从哪儿说起呢?

  这么冷的夜里,白翎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手掌心里氤氲着一片潮热。

  终于,她开始慢慢的朝27号走去,路过那馄饨店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王弈博正坐在靠里边的位置玩手机,他们擦肩而过却不自知,只有神看到一切。

  到了27号门口,情况大大出乎白翎的意料。咖啡馆的门紧闭着,寂然无声,门可罗雀,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不太对劲,一般这种节日都是咖啡馆生意最好的时候,虽然名字叫咖啡馆,但是夜晚的的时候这里面就跟酒吧一样,没理由这么冷冷清清的啊,白翎一边纳闷一边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才看到门口的小牌子上写着“近期不营业”几个字。

  很明显,这是王弈博自己的意思。咖啡馆的门虽然是关着的,但并没有落锁,从窗口看进去还能看到柜台里亮着灯。

  白翎迟疑了几秒钟,轻轻的推开了门。命运就在门后静静的等待着她。有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她心里满满氲开,她轻声的叫了一句王弈博的名字,没有人应她。

  一楼确实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墙上老式挂钟里的指针发出声音。她抬起头来看着小阁楼,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的小阁楼,直觉告诉她上面有人,直觉同时还告诉她,不要上去。

  可是有一种凌驾于她意志之上的力量在把她往阁楼上推,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迈出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更坚决,脚步声在寂静的咖啡馆里木质楼梯上显得格外诡异。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一个女孩子。

  那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但白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第一秒,就已经知道她是谁。

  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和一张冷漠的脸,确实会令人联想到猫。她穿一件白色的衬衣,裹着着一件大红色的针织披肩,很简单率性的打扮,大街上很多女生也这么穿,但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这么弄就显得特别好看。

  “是找王弈博吗?”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很傲慢的东西,连一句“你好”都懒得说。

  白翎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这个女孩的手腕上。这个女孩子的手腕上,戴着一枚玉镯。

  “云歌,我回来啦!”咖啡馆的门突然被撞开,王弈博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光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感觉得到他的喜悦和快乐:“帮你买了馄饨多放辣椒不要香菜,没错吧!”

  这一声“云歌”彻底击溃了白翎,她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到了王弈博极度震惊的脸。

  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在此之前我一直趴在沙发上,不想开灯也不想说话,这么贵的裙子被弄得皱巴巴的我也懒得管。

  我以为自己会哭,可是趴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有,心灰如死无非也就是这样了。

  电话是白翎打来的,声音特别特别低沉,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似的:“你在哪里?”“在家。”我知道我的声音也没有动听到哪里去。

  “开门。”“好。”打开门之后,我看着白翎,她手里拎着一瓶白葡萄酒,还有两只玻璃杯,她也看着我,很默契的是我们的眼妆都花了,一人一双熊猫眼,看起来特别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