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我醒来之前,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就这样一半身体瘫坐在地上,一半靠着床沿,手里还拎着半瓶酒,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而门外却静悄悄的,连个鬼都没有。

  大概我今天死在这里也没人会发现我的遗体吧……我有点儿心酸,平时空闲的时候,应该把遗嘱写好的,生命真是脆弱,不是吗?

  见到爸妈的那一刻,我突然很庆幸我还活着。我属实是个不孝的女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生我养我一场,不是为了让我这样摧残自己。

  ​正对着窗口,有一棵年份久远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秋风一刮,窗外的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萧瑟和肃杀,我的心里也缭绕着百转千回的叹息。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来到了第二个秋天。

  “霜琪,你终于醒了,​你这好几个月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你妈可急坏了。"我妈端来一杯水放在床头,还没说话,我爸一个大男人,竟然开始掉眼泪。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仍然觉得太过煽情显得别扭。

  我爸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整夜没合眼,再一掉眼泪,眼睛就更红了,我别过头去,不让眼泪留下来。

  我也不敢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怕听到他们找不到我整夜急得睡不着觉,我甚至能想象我爸接到我妈的电话丢下手中的活就匆忙赶回家的样子。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我不能让年过半百的父母活了大半辈子还要为我操心。

  可是我做了什么,我无法原谅自己。

  “你这死丫头,打你电话打不通,连韦雪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搬家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还是韦雪给我们地址我们才找到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真是辛苦小严了,想办法打开门送你来到医院,要不是他我和你爸都不知道怎么办……"

  “哪个小严?”我身边认识的姓严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严谨,可我还是不确定的想要问清楚。

  “他说他是你老板,我们到你住的地方的时候,他在门口来回踱步,知道了我们也是来找你的,才开始敲门。”我妈说到这里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一切。

  “咕~~"我的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这会知道饿了?看你以后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妈嘴上抱怨着,却拿着钱包走了出去,我爸也出去向医生再三确定我只是喝醉酒加低血糖。

  我拿起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也罢,只要父母知道我没事了就好,除了他们,反正也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当天下午办理了出院手续,向爸妈再三保证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他们才肯回去。

  令我意外的事,爸妈他们都闭口不提我喝醉的事情,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没有消息,无论我做了多荒唐的事情,他们依然是最爱我的人,他们依然细心呵护着我的自尊。

  但是他们能和和气气的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仅仅是这一次。

  还会想起秦文崇吗?

  当然,他在我生命中的位置不可替代,我的心上有一个缺口,是他的形状,其他任何人都填补不了。

  但最痛的痛,是沉默,最痛的痛,是不说。

  经历不见得能够让人明了人生的真谛,但经历会让人懂得节制,不再追问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重生了吗?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但后来的事情证明,任何的平静祥和都不过是为下一次的彻底毁灭做铺垫。

  生活步入正轨之后,我整理好心情开始上班,来到了公司,所有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见到鬼一样,我走进严谨的办公室,他面容平和,无事挂心头的样子。

  “叶霜琪,你缺勤三天,就从这个月奖金里扣吧”见我来了,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扣工资!

  罢了,静下来心来一想,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人,那就不必营造出身娇肉贵的气氛,就算不舒服,也不能指望生活会对我心软。

  “那个……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我打开手机之后,有很多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有我爸妈的,也有韦雪的,稍微让我有一点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严谨的,虽然缺勤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一天之内打来三十多个电话,让人产生一种我们的关系似乎有一点微妙变化的错觉。

  “下次有什么事情,记得告诉我。”

  人大病初愈了脑子就转得比较慢,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毕竟你的位置空着我不习惯。”他语气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有点暧昧,可是他的语气却让人找不到理由去多想。

  我用了很长一段的时间,虽不至于将内心的伤口里里外外修复完好,但表面上看来,我的确已经恢复了。

  但是这半年里,我的身体怎么也调理不过来,吃了无数种药,丝毫不见起效,依然很虚弱,医生说,我的病是心理障碍。

  那对红玛瑙耳坠被我精心保存的很好。但这注定是一份将会被束之高阁的礼物。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叹气,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

  打开冰箱里只看见半块吃剩的火腿和孤零零的一个鸡蛋,还有几颗像我本人一样病怏怏的上海青,没得选择,就像我的生活一样乏善可陈。

  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这是白富美们经常在社交平台上提出的疑问。

  而叶霜琪的生活则是,有什么吃什么吧,即使已经吃即食面吃到恶心,但还是——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面煮好了之后我顺手打开了电视,每天到了这个点都是新闻时间,端庄的女主播开口报了今天的日期,男主播接着陈述今日要闻。

  尽管面汤里放了很多辣酱,但麻木的舌头还是吃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这面条让人反胃,我夹了一片青菜叶子送到嘴边,突然之间,我停住了。

  有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东西在我混沌的脑海中渐渐成形,我尚未能够清晰的捕捉住它便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前所未有的寒意让我感觉犹如冰天雪地里肉身临街。

  两支木头筷子像有千斤重,是谁在我的脑门上重重的锤了下来。我双眼发黑,身体发软,心跳加速像是从跳楼机上直线落下,我口干舌燥,呼吸急促——可这一切,跟我身体虚弱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