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底青黑色一片,往日软乎可亲的脸透出那么一点凶狠的味道。汤小棠猝不及防的撞见这么陌生又熟悉的五官轮廓,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被爸爸醉酒时殴打的恐慌。
“爸、爸爸。”
“小棠,来,爸爸……抱一下。”
爸爸一边说一边勾身向前,汤小棠颤巍巍的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小棠……”
男人将头搭在女孩的瘦小的肩窝,那道轻不可闻的叹息响在耳侧,汤小棠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我好想你妈妈。”
阿姨并不像城南的那个阿姨一样留宿在汤家,她给爸爸煮了醒酒的汤。收拾好了一切,便走了。
这一个夜晚注定不太安稳。
爸爸喝了醒酒的汤还是落得吐到昏天黑地的下场,两个小孩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四仰八叉趴在马桶上的男人拖上了床。
没人讲故事,汤愿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睡不着。而汤小棠也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爸爸抱着自己时轻声说的那句话,以及汤愿昨天夜里讲的那些话。
爸爸他……在哭?
是……难过妈妈吗?
一想到妈妈,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尖。她真的不太勇敢呢。
她是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的,那道声音从房间外的走道上传来,一下,又一下。汤小棠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
她从床上爬起来,手指刚刚搭上床头灯的开关,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打开。
吱呀——
她连呼吸都忘了。
房外是个男人,胖乎乎的脸,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他拎着一个半空的酒瓶,摇摇晃晃的走进来。
“爸、爸……”手指紧紧捏着被子,汤小棠本能的往角落里躲。等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时,男人已经凶狠抡起了胳膊。
“够了!你给我闭嘴!谁是你爸爸?啊?!枉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和你妈合起伙来骗我!”
“你们这些混蛋,不要脸的小婊子,我打死你!”
他说着,将手里的酒瓶狠狠往地上摔去,啪的一声轻响,伴着汤小棠尖声的厉叫充斥在三层楼高的房子里。
“爸爸你喝醉了,我是小棠啊我是小棠啊——”
她全身都在颤抖,四肢像是灌了水泥似得沉重,根本没有力气逃跑或者反抗。只好哭,扯着嗓子,祈求着男人能够清醒一点。
“小棠?”
男人愣了愣,随即是更为愤怒的吼骂:“你不是我的女儿小棠,你是个杂种……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你妈妈。”
隔壁的汤愿浑身抖了抖,他轻手轻脚的下床,偷偷的靠在汤小棠的门外向里面看。
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的房间里,男人红着眼,他的手抓上了汤小棠的胳膊,粗重的巴掌毫不客气的呼上了女孩那张粉雕嫩啄的脸。
汤愿倒吸了一口气,双目瞪大,只是一瞬,他颤着唇,几次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女孩在哭,在尖叫。
她一直喊着:“爸爸爸爸。”紧接着又变成乱七八糟的一顿求饶,最后演变成伤心欲绝的“妈妈”。
就像那么多个夜里被酒醉的男人打骂一样,女人总会赶来拦在她的面前,母鸡护着小鸡般的凶狠无畏。
可是妈妈她再也不会来了……
汤小棠的哭喊着已经离世的女人,男人的动作突然就顿了下来,他收了手,酒醉后涣散不堪的意识重新聚拢。他狠狠的甩了自己几个耳光,抱着哭个不停的女儿,像个小孩一样的嚎啕大哭。
哭那些争吵,那些爱与恨交织在一起的晦暗时光,以及更久远之前情意绵绵的幸福岁月。他正值男人一生最为黄金的年纪,却好像度过了漫漫此生,再没有力气去度过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