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罔论伦纲

  挑夫尽量保持着轿子的平衡,街外夜晚的凉风一阵又一阵吹过,到了长安街的老槐树处,便已经快到了。

  “大人,到了。”

  粗哑的声音让舒九亭掀了帘布之后没有半点停留的想法,下人就是下人,就连父母给的声音,都是最下等的。

  回廊几转,到了正堂,舒九亭觉着这和昨日他下了官署回来之时的景象没什么区别,仆人零零散散地,或是在擦青花瓷,或是在浇白兰花,熏香炉里,蓝色的熏烟纠缠成圈,腾空而上,绕到了正堂的牌匾上面,舒九亭用力眯了眯眼,看清了上边那四个大字:

  兰正梅新。

  这是他十年前写的,为的是吏部侍郎送来了陛下的官书,说翰林学士,昔日探花,名广德深,赐长安街府邸一座。

  庆祝乔迁之喜之余,那时他又突然觉得,就这样待在翰林院也好,总之,一年下来,也有百来石米不是?

  没有政治抱负,因得那权力中心都是些高位的贵子,他掺不进去,无能为力又宽慰自己,只愿年年梅兰暗香常在,便也合了他一个读书人清高的心。

  直到半月前太子殿下的突然造访,他好像看到了荣华富贵在向他招手,每次上朝朝拜,他眼前总是晃着大红大紫的官服,出堂往自己身上瞧,便也只是一身节绿,又羡慕又心酸,他想,难道龙王总算开了眼,要降霖于他舒九亭吗?

  他是万不能放弃的,虽然这其中云云雾雾似软纱覆眼,一切都稀奇得很,可他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眼睛没再仔细往那处瞧,恢复了原来的大小,回忆有些久远,檐下突来瓢泼大雨,惹得墙角一处绿菊低起头来。

  舒九亭的酒被这一丝冰凉给醒了些,不再如先前那般昏沉难受,提了提身上的绶带,便往屋里拿了油纸伞往后院去。

  他得先去静姨娘的屋子里看看,于是左弯右绕,来到了静姨娘的房前,就一间简单的屋子,窗朝后,是以门关着的时候,舒九亭并不能从外面就能看出她不在,等拍了好一会儿门,发现里边没动静之后,这才反应过来。

  廊外雨越下越大,舒九亭的怒火是一下比一下高。

  最终又回到了谭氏的院子里,院里满是梨树,雨打湿了树枝,黑夜里更显一层深色,正如他脸上的神色,他非得好好教训这些女人不可!

  时辰都那么晚了,还在闲聊群聚!

  院门大开着,小丫鬟见到他躬身行了个礼,他没空理这些,径直往里间走去,正想开口大骂,可左脚一跨入门槛之后,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舒九亭这会儿又眯了眯眼,魂似乎在头顶上晃了好半天,雨天打了雷,轰隆一声,白光裂在窗外,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是你?”

  要是舒谭知道,游舟儿这轿子是抬她回舒府,那她就是死也不会上的。

  可惜轿子停下来的时候,她一掀帘儿,看到的就是自己已经阔别两个多月的自己的小院子,竹心院。

  当即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一出是怎么来的,唯一出口的就是:“这也是太子命令的?”

  其中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说自明,她真是气得肝都要熟了。

  只见那欠揍小白脸顶着那蓝蓝的孔雀毛在她面前又开始晃悠,“正是,可姑娘放心,不日,殿下便会将姑娘接走。”

  什么?

  接走?

  舒谭真是心中越来越气,尽管脑袋迷迷糊糊的,可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脚,一踹一锤将游舟儿打的是屁滚尿流。

  “要你自作主张,要你把我送到这里,啊啊啊啊,都给我死!”

  舒谭以为自己要杀红眼了,可实际上游舟儿摸了摸自己被踹的屁股和被锤的胳膊之后,转过头来对荷田儿说:“舒姑娘是不是热得发疯了?”

  是以,游舟儿最后是被她主仆三人一起打着出了舒府的。

  虽说是打,可终究也没打多少,因为谭氏听说太子眼前的舟公公光临大驾之后,便忙带着女仆一同过来,一眼便看见了那五根孔雀毛在竹心院前左躲右躲。

  正想大喊放肆,可等看清那白衣女子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舒谭自然对她没什么感觉,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一样,脚还是往那小白脸身上踹。

  “住手!”

  谭氏似乎觉得自己主办家宴上,邀众人举杯的声音都没有那么大。

  可效果是,舒谭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直接无视继续打那小公公。

  到了最后,游舟儿手攥着自己的腰带,回头对舒谭说:“姑娘且在这儿休息几日,不日殿下就来接姑娘走。”就消失了。

  留下一对四个月没见的母女,在夕阳中互相对立。

  舒谭觉得没意思,翻了个白眼。正好被谭氏给看到了,谭氏大怒,“孽子,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谁是你子啊?我妈在公司上班,是个成功的部门主任呢。

  就你,成天只知道拜这拜那,这会儿绣一会儿鸳鸯,那会儿绣一会儿梅花的,还整天给舒九亭那个小人摆好脸色,你还是不是个人啊,人家都出轨了,背着你在窑子里抱脏女人呢!

  嚯,真是无语,想想就来气,这都什么世道。

  “我累了,还请舒夫人莫要打扰我才好。”又翻了个白眼,像极了现代里青春期叛逆的小孩,可是,她可不是叛逆,她是恶心。

  谭氏似乎自尊心受到了侮辱,这孽子怎敢这样对她的生母,简直,简直……

  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打人的动作就已经发生了。

  啪的一声,惊动了她竹心院里常年窝居的麻雀,簌簌几下,竹叶声声。

  舒谭觉得自己的脸可能就要掉了,果然这种女人你就不该对她手软,舒谭的睫毛在夕阳中颤了颤,随即脚风一至,刚才还在趾高气昂的妇人现下已经被她打趴下了。

  她只用了花棠教的一招,这人就趴下了。

  “谭梅,我告诉你,别惹我,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现在可能已经成魔了,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煞气,但凡有个人在前边阻拦,打不过,那就她死,打得过,那可就别怪她下手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