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炎日之下

  第二天太阳都已经到正房顶了,舒谭才醒过来,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浑浊得像雨街的水圈,有越发浓浊的趋势。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舒谭才准备下床来。

  荷田儿听到里边的动静,停了手上针线忙过来给她端热水洗漱。

  荷田儿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边缀的纱裙,脑袋上挂着的也是鹅黄丝带,眉清目秀,热得透红的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倒衬得她唇红肤白。

  “可是偷拿了我的钱去买胭脂了?”

  她那德行,不用舒谭猜舒谭都知道。

  荷田儿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细眉皱了起来:“有那么明显吗?明明涂了那么久,早就该没痕迹的呀。”

  “没什么问题,就是区别太大了,就随意猜测一下。师兄呢?”

  这会儿她已经擦好了脸,素面惹人怜,水眸似秋剪,往镜子里仔细瞧了瞧,好像,是变好看了一点。

  舒谭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处于女大十八变的年龄段,模样会微微变一些。她扯了扯额头上的像绒毛一样的碎发,乱得很,她想把它们剪了。

  “花公子先前又出街去了,说晌午的饭不用等他。”

  真不知道一天天地跑出去干嘛,“他去哪儿啊?”

  “小姐发烧了,公子出去买药。”

  怪不得她脑袋昏昏的,也是,不然肯定天还没亮花棠就敲她门,让她去院里练功去了。

  舒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知道是烫还是不烫。

  那人和那猫的确是妖魔无疑了,不然怎么会第二天就来了病灾?

  “收拾收拾,和我去安静寺拜拜,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得喊菩萨帮帮我。”

  入乡随俗,虽说这玄学之事摸不着抓不住,可来到这里快半年了,舒谭还是觉得拜些个佛祖菩萨还是相当有用的。

  舒谭喊船灯儿的时候,他还在磨他的鞋屐,他说这是祖传的手艺,要是哪日生活困难了就可以以此维持生计。

  工匠手艺的传承,舒谭可不敢说什么阻止的话,只说让他好好做,行行出状元嘛,总归小船灯是鞋匠的一把手。

  “走啦,带你上街玩儿去。”

  “小的这就来了。”

  太阳可大,照在林荫道里,还是有股热劲在厚气中蔓延,尤其是她还戴着幂离,舒谭觉着她的脑袋快要长痱子了。

  真是,什么世家贵族小姐上街不得露面,这大热天儿的,你要那男子头上戴个纱布上街出来我看看。

  于是身边的两位都十分善解人意,一人一把扇子朝着她脸上扇,虽然路人看起来未免夸张了点,可实在的是,它凉快啊。

  “你俩别老是扇我,多扇扇自个儿,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热了。”

  骗鬼,热的要死,可他俩看起来也不怎么凉快,就暂且这样走吧。

  安静寺在皇城正西边,要穿过不少热闹地方,街上的这些稀奇小玩意儿她也买得差不多了,加上天气炎热,她也就没什么兴趣再左右乱买。

  走了好一段路,舒谭才发现越发不对劲。

  “怎的走着走着,街越来越窄了?”

  “小姐,不是街窄了,是这人多了。”荷田儿在她身后回答。

  “这是到了什么地界?”

  “万和街。”船灯儿边帮她扇风边说。

  可不是嘛,这上京城勋贵最繁华之处,总得要比其他街巷多点人气。

  只是这摩肩擦踵的程度,有点过分了吧。

  本来就因为发烧脑袋烫得不行,再加上行走了半个时辰,腿累心累头也累,好了,现在连个气都喘不了了。

  “荷田儿,我,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往前走啊小姑娘,太子圣驾三刻就要到万和楼门前了,可快点才能看啊。”

  “是啊小娘子,可别忸怩了,往前去吧。”

  在断气之前,模模糊糊中,舒谭才想起来,昨天在四海酒楼里,那人说了,今日太子要在万和楼设宴。

  也难怪,太子嘛,如此高贵的人要是能见上一面,那也得心里沾了不少光啊,只是,只是……

  “我不行了。”

  舒谭用着最后一口气儿说了这么一句只有她能听清的话,随后就倒在了街上。

  荷田儿和船灯儿可吓懵了,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晕倒在街上了呢?

  好在荷田儿见的场面多,也就晃了一下子的神,立马大叫起来叫后边的人不要再往前走了,左右行人一看,倒也是想停下来。

  可身后的人山人海不让啊,只能一面惊讶一面僵硬地往前走。

  荷田儿用手拍了一下船灯儿,“别愣着了,快将小姐背起来啊。”

  人海蜂拥而至,似乎是大海里最不显眼的水滴,好像往前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刚遇见妖魔的舒谭却跟不上,倒在了往前的风里,身后无数水滴齐齐往上而去。

  好在只被踩了几脚,舒谭便被船灯儿背起来了。

  荷田儿怕再戴着这劳什子幂离,舒谭就要没气了,便伸手踮脚将舒谭头上的白纱帽子给扯了下来。

  太阳热烘烘的,舒谭的脸好似已经熟了,脸颊那一处,是红色的热晕,睫毛翕长,可闭上的眼睛却在昭告着,这位小娘子并不舒服。

  到了长街分口处,那万和楼的牌匾就立在左口的大街上,九层之高的酒楼,回廊上都是达官贵人,迎着刺眼的日光望去,罗衣锦绣万难分辨。

  舒谭主仆三人正好走到万和楼的正前街,准备继续往前走,可因为人群都往左边钻,船灯儿就难以控制地往左偏了偏。

  这时,只见万和楼的左道突然多出了一台步辇来。

  十六人大抬,明黄薄纱,日头正盛着呢,街风迎面吹来,三十六条黄带便迎风而飘。

  前边儿一个小太监躬着身朝人群大喊一声:“太子驾到。”

  齐整整地,前一秒还在往前挤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随后便都纷纷俯身跪下来,屁股挨着脑袋,人挤着人,动作一致,“太子殿下,佑国昌明,明镜之堂,悠悠国威。”

  众人虽顾着礼仪,不应抬头直视太子殿下,可终归是不甘心就这样错过一睹天容的时刻,便都在臣服之后偷偷抬起头来往那万和楼前瞟。

  那人一身便服,三千青丝束于一簪,玉冠玉容,得此一见,似乎神仙就在眼前。

  众人瞧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前边的,激动归激动,可跪的久了,这日头又晒,这石路早就和热锅上的油一个温度,又烫又热,这,何时起身免礼啊?

  是有些久了,真是好笑,他找她这么久,今日艳阳高照,她竟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