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生辰第二天，顾宁一大早起床，顾长盈拿着大红色的世子服就要给他穿上，顾宁摆手：“今日不穿这身，我记得母亲好像做过一件黑衣，我今日出远门，换那件吧。”

　　顾长盈也没多问，找出来这件衣裳：“世子还未曾穿过黑衣呢。”

　　相国寺位于都城最高的山上，对面就是供皇室女子清修的菩提庵，顾宁下马站在山下遥遥的望着菩提庵，这里，将他们母子二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佛门重地，你们在山下守着，我自己上去。”

　　“是。”

　　顾长盈没有看到四周有人，只听到这声回应就有风拂面的感觉，有点担心的抱住青玉的胳膊：“嬷嬷。”

　　青玉拍拍顾长盈的手：“没事，是长宁身边的暗卫。”

　　“嬷嬷，我听说相国寺可以俯瞰帝都，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不过想来是真的，相国寺位于帝都最高的山上，又是皇家寺庙，很少有人来的。”

　　当时修建相国寺的时候，为了体现皇家的诚意，特地把正门的路修成崎岖的台阶，若想上山需一步步爬上去；顾宁每走三步一拜，九步便一叩首；青玉拦住顾宁：“长宁，你身子不好，别······”

　　“长盈，把嬷嬷扶到一旁，我是母亲的孩子，她受我大礼是应该的。”

　　顾长盈跪在顾宁身边：“夫人对我有大恩，长盈陪世子一同叩拜。”

　　青玉点头：“是啊长宁，若你执意，我们便陪你。”

　　顾长盈抬手示意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拦住两个人：“这是我的私事，与旁人无关。”

　　顾宁说完继续诚心向山上走去，随行众人只能在后面紧紧跟随，青玉更是泪眼婆娑的抓住顾长盈，两人几次想扶起来顾宁，都被丫鬟拉住。

　　顾宁每走一步就想起三年前顾清歌坠崖的情景，想起来自己亲手杀害的暗卫，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有他每每想起遍地的鲜血就像被扼住喉咙，疼的浑身发冷。佛祖，我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人，若您能听到我的心声，只求您能够给我一条路，我愿用我的生命来祭奠我手上的无辜亡魂。

　　顾宁初醒之时穿着大红色的世子服，亲自带着剑斩杀了侮辱云氏的那群朝臣，顾宁喜欢红衣，因为这样可以隐藏自己满身的鲜血脏污；他害怕有一天云氏知道真相不会原谅他。佛祖，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母亲，我并不奢求母子团聚，只愿母亲再无忧灾、安宁一世。

　　“唔······”顾宁突然捂住心口，那种嗜血的感觉又来了，顾宁死死压制住刺骨的疼痛。

　　“长宁。”

　　“别过来。”顾宁撑住身子自己站起来，双手扣住手心摇摇晃晃的向上走。别过来，我怕自己忍不住杀人。

　　听见远方传来的诵经声平复着顾宁的心，天慢慢黑下来，顾宁也如愿看到了相国寺，顾宁虚弱的对着相国寺方丈一笑，继续诚心叩拜。

　　“阿弥陀佛，施主这又何苦？”

　　顾宁对着方丈一拜，方丈也没有闪退，生生接下这一拜：“大师，顾宁此番前来，不求团圆，只求得见故人一面，望大师成全。”

　　“施主杀戮太重，若能诚心改过，有朝一日脱胎换骨，必当得偿所愿。”

　　“顾宁屡犯杀戒，哪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受剜心之苦，顾宁也绝不后悔。”

　　“唉······痴儿。”

　　方丈说完便转身离开，顾宁也软坐在地上，青玉和长盈冲上前扶住顾宁：“长宁！”

　　顾宁靠在青玉的怀里摇头：“我没事，先去看母亲。”

　　顾宁顺着几个人的搀扶站起来，差点又倒在地上，幸亏顾长盈及时扶住他，几个人转到菩提庵门口；菩提庵此时已经锁好门，听闻相国寺和菩提庵有各路高手保护，如此看来想必是真的，顾宁也没在意：“春意，去敲门。”

　　春意得令前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回应：“是谁啊？”

　　“南宁王府长宁世子前来求见。”

　　“时辰不早了，菩提庵不接待男客，施主去相国寺吧。”

　　“可是······”

　　“春意。”

　　顾宁叫住春意，自己推开搀扶的人，跪在地上叩首：“母亲！长宁不孝，不能随侍母亲左右，后日长宁便要回南宁，在此求见母亲。”母亲，今日不见，尚不知归期······

　　菩提庵大殿一位美妇人青丝尽盘在帽子里面无表情的念着经，如果仔细听得话就可以听出来是往生咒，听到顾宁的声音，云氏睁开双眸，但没有动作。

　　菩提庵慈惠师太停下敲木鱼的动作，亦没有回头：“或许今日是你们最后一面，你去吧。”

　　“如果今日我心软，他也不会安心离开，我本不愿成为他的拖累，不见是最好的结局。”

　　门外下起来大雨，顾宁执拗的跪在原地，不管他们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这时菩提庵的大门打开，顾宁抬头就看到青翼的脸，青翼只扶着顾宁进了菩提庵正院门口，青玉等人依旧候在外面。

　　“世子，夫人不愿见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顾宁跪在雨里，额头的血被大雨冲刷干净：“母亲······”

　　云氏听到这声母亲，眼泪瞬间落下来，云氏死死咬住嘴唇，抑住不让自己哭出声，也让自己忍住冲出去的心。

　　“母亲，我很想您。”

　　“我知道母亲不愿意见我，可是我还是很想您······”

　　“对不起，阿宁没有保护好母亲。”

　　不，不是这样的，娘亲也好想你，阿宁，是母亲不能保护你，让你小小年纪背负这么多伤痛。

　　“母亲，我要走了，回我们的家，我也想母亲随我一起离开······母亲，阿宁再不奢求与母亲朝夕相见，只求母亲见阿宁一面，此行，尚不知归期······”母亲，我若战死沙场，此生便再无相见的希望，阿宁能放弃所有，却唯有母亲是阿宁此生斩不断的牵挂，心有千言万语，尚不能与母亲诉说。

　　······

　　“世子！”

　　顾宁还没有说完就晕倒在地上，青翼赶忙抱起顾宁往相国寺方向走去，云氏听到声音心知顾宁不好，也不敢开门相见，只能靠在门上无声的哭泣。顾宁眼神越发溃散，死死撑着只望下一瞬云氏出来，直到青翼抱着他转身亦不见云氏身影，顾宁绝望的闭上了眼。

　　方丈亲自给顾宁把脉，开了药方，吩咐僧人熬药。青翼焦急的拉住方丈：“大师，世子身子如何？”

　　“脉象虽紊乱，但是搏动有力，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并无大碍。”

　　青翼听到顾宁无事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提起来：“世子体内······可会影响他的身体？”

　　“因祸得福，功力大增，只可惜嗜血成性，此物与他已经几近融为一体，再无剥离可能。”

　　青翼见方丈跨步出去，忙追上去：“方丈，有什么办法······”

　　回应他的是一片漆黑，哪还有方丈的影子；青翼唤来青玉几人照看顾宁，自己回了菩提庵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