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去留

  将儿子抱进屋,又将饭菜重新热过,端上桌让父子俩吃饭。她走进屋呆呆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孩子生的比元宝还要白净,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以后英俊不凡的模样,她见过的孩子里没有一个比他好看的。此时小小的人虽闭着眼,眼球却不停地在颤动,两手握成拳,嘴里痛苦地呓语,像是被噩梦困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落下。

  林七娘伸手摸他被褥里汗湿的身子,果然烫得像是能给她的手煎熟。她有些担心,光靠老李开的药不打针不吊水的别给人烧傻了。

  正有些发愁,她手下的小身子一抖,睁开眼迷茫的四处打量,见着七娘,从床上车轱辘似的滚下床歪歪扭扭的站着,漆黑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惧,林七娘分明能看见他颤抖不已的身子和踉踉跄跄的步伐。

  她叹口气,这小模样太可怜了。她伸出手想抱她上床躺着,这人急忙倒着往后退,星辰一样的眸子恶狠狠地瞪她。或许是退得太急又或许是头晕,他的小胳膊磕着床沿发出“咚”的声响,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不过晃了两晃又倒地上晕了过去。

  七娘揉揉突突的太阳穴,徐渊走进来把白日里老李开的药递给她。

  “风寒入骨,体虚什么来着,要一日三次,躺床上养上两个月。”徐渊转达着老李的诊断。

  “哦,对了,他说他叫王恕。”徐渊又补充了一句。

  七娘接了药,摸了摸床上小儿滚烫的额头,叹口气认命去煎药,又吩咐她男人仔细照看。

  喂了药的王恕症状果然略减轻了些,可还是高烧不退,烧得像个煮熟的虾米红彤彤的弓在床上,意识全无。没办法,七娘只得让徐渊拿了湿毛巾,又拿烈酒兑了温水准备给他擦身退烧。

  脱下衣服的瞬间,林七娘和徐渊都愣了。这小身子实在没法看!到处是青青紫紫的伤痕,遍布着新旧指甲印掐的血痂。肚子上还有几处明显小刀之类的东西捅过的伤疤,两腿膝盖处肿的像两个馒头,一双脚更是指甲全被拔尽血肉模糊。

  林七娘一个现代人看的遍体生寒,倒吸一口冷气。看这孩子的年纪最多才不过6岁!她回过头紧紧抓着徐渊。

  “明日你去县衙打听有没有走失了孩子的,这人咱们不能留!他不是阿猫阿狗,看这衣服这伤,分明是大户人家的阴私蛆龋。”林七娘有些抖。

  徐渊怎么会不知道“先救人,我明日去县衙,其他的等人醒了再说。”

  等擦完酒敷上家里备的伤药,看着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七娘打发徐渊去带着儿子洗漱睡觉,自己坐在床头守着。徐渊让她回房睡,她摇摇头拒绝了,虽然怕惹上事,可她希望这个孩子活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七娘才迷糊着打了个盹,等徐渊叫她吃早饭的时候,她摸摸孩子的头,好在烧退了。

  她去厨房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玉米粥,昨晚一通忙自己都没来得及吃饭,又叮嘱徐渊一定要想办法给孩子送走。不是她心狠,这样的时代上位者要他们的命,简直跟踩死只蚂蚁样简单。

  这天她哪都没去,只守了王恕一整天,人还是没醒。像是缺了很久的觉,怎么都睡不饱。徐渊一早去了城里打听消息,元宝知道家里多个人,而且病得很重,起了床自觉地洗漱穿衣吃饭,半点不用七娘操心。

  徐渊回家的那一刻,她有些紧张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等徐渊说完话之后,她到底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洪樊和许县丞把附近所有报失踪的资料翻个底朝天,也没查出来相符的孩子。远了咱们没有路子查不到,若要强行送走也只能卖给牙婆。所以,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给他安个身份。”说着徐渊灌下一碗水用袖子擦了擦下巴。

  “我在县衙给他上了咱家户籍,徐家老大叫徐安恕,咱们儿子往下延是老二。他的那些衣服物件都拿去烧了。”这是许县丞想的法子,比起卖孩子来要温和的多。

  七娘不放心”这孩子的脸一看就不是村里的娃,还有突然多个儿子,邻居们怎么议论,老屋怎么解释?“

  徐渊听了这话在屋里走来走去“日日给他脸上抹上锅底灰,眉毛只管描粗些,村里疯上两年也就和元宝一样了。至于村里,就说咱们家人丁单薄,花了钱找人过继来的。长辈那边我去说”

  七娘有些为难的叹口气,她还没想好,还是先等人好全了再说吧。

  刚想到这,床上的人醒了。不过不像之前带回来的那般浑身戾气,目光凶狠的像头野狼。

  只半睁着眼巴巴靠在她腿边,虚弱的朝七娘喊“阿娘,要喝水。”

  林七娘看这个将她错认成娘的可怜孩子终于醒了,赶忙给他倒了点水,喂他喝了,那人解了渴,讨好地蹭蹭七娘又倒下睡了过去。

  七娘看人睡得香,拉着徐渊出了屋子,看儿子正在桌上大口啃着她晚间灶上蒸的玉米,面前还横着几根玉米棒子。心里有气,走过去照着他屁股一拍。

  “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小没良心的!”她这两天腰都快累断了。

  元宝抗议“他自己跑我车里了,还抢我包子呢!爹给人带回来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林七娘哭笑不得,他还气上了。将儿子抱进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她舒服地呼出口气。让徐渊给剩下的玉米解决,她抱着儿子洗涮好上了床,等徐渊睡在外侧拍着儿子哄他入睡时,疲惫至极的林七娘也睡了过去。

  日头升上半空的时候,七娘正和徐安恕大眼对小眼。他已经醒了,瞧他小脸鼓鼓眉眼生动,林七娘笑了起来“醒了?”

  徐安恕点点头朝七娘伸手“阿娘,穿衣服。”

  林七娘差点没跌个跟头,怎么还是喊她阿娘啊?这小子今天可清醒的很哪!

  现在她十分确定,要么是这小子脑子烧坏了,要么是这小子故意的,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林七娘,所以,雏鸟情节的关系,她真的多出来个儿子!

  京城骠骑将军府正厅内,一女子身着红色镂金穿花霓裳,手指尖尖拨动茶碗,眉不点而黛,唇不点而朱。脸上缀着浅笑,一派婉约。

  “事情处理完了?”声音婉转温柔,像泉水叮咚,十分悦耳。

  她的身前却跪一仆妇冷汗打湿了后背“回夫人的话,已将小公子。。。”

  一道目光倏的射来,像条蛇一般吐着信子冷冷地钉在她身上。

  仆妇将身子弯了又弯,手慌忙地打着嘴,不一会儿两边脸颊肿的老高,血顺着嘴角汩汩流下,显然是用了大力才造成的。

  “不不不,老奴失言,是将那,那小杂种料理了。奴婢带人转了三道手,经了几个省才将人交给那魏婆子料理掉,那魏婆子亲手将人扔下山的。”

  那美貌女子揭开茶盖轻啜一口茶,淡淡说“哦,你亲眼瞧见了?”

  那仆妇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哆嗦的唇:“夫人恕罪!奴,奴婢虽,虽不曾亲眼瞧见,但那魏婆子下手前亲手取回了小公子身上的信物,是双鱼佩无疑。”

  那女子站起身,纤纤玉指接过那枚双鱼玉佩,轻蔑一笑。一错手将玉佩摔个粉碎。

  “呀,不小心摔碎了呢!”那女子蹙眉望着地上的碎片,模样十分可惜。

  她站起身用脚狠狠碾着玉佩,解气后才拍拍手“那魏婆子。。。”

  仆妇忙接道“夫人放心,魏婆子和经手之人都已经料理干净了!”

  说完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好一会儿穿来女子莲步轻移的声音“下去吧,念在你奶大我的情份上,自己去找管家领六十板子吧。”

  “是是,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不杀之恩!”那仆妇擦了一脸汗脚步虚浮着退了出去。门外的风吹得她冷汗津津,浑身湿意。六十板子罚她没有亲见小公子的尸身,已经很轻了。

  那女子扬着细长的脖颈,打量着偌大的将军府笑得欢快“姐姐你看,还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真是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