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出师未捷

  傅汐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李长瞻这主意一出,傅汐月就动了心,两人便绸缪着这是该怎么下手。

  傅世年也知道傅汐月是什么脾气性子,能从家里跑出来一回,准能有胆量再跑一回,所以白天杨景文和周慕清出去寻人的时候他便在客栈盯着她,到了晚上,便让周慕清同她一起睡。

  因着杨景文让傅世年嘱咐了,要亲自送那银锭子到帝都去,周慕清便一天到晚的跟在傅汐月身边了,李长瞻有时候都不好意思上前同傅汐月说两句话。

  打那日两人初定了个逃跑方案后,反而没有机会仔细商量细节了。

  傅汐月郁闷,可她在搞小动作这方面哪里是个省油的灯,半夜三更蹑手蹑脚的起来给李长瞻传小纸条,让他去买了二两巴豆,磨成粉,偷偷搅在给周慕清的粥里,于是大清早傅世年一出门,周慕清就蹲在厕所起不来身了。

  傅汐月一边收拾东西,还一边同李长瞻乐:“你看,我就说慕清姐好骗吧!你还不信。”

  李长瞻无语摇头,她真是坑自己人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李长瞻不禁好奇起傅汐月第一次从家里跑出来是怎么做的。

  傅汐月笑得意味深长,道:“爹和景文哥出去办事,也是慕清姐自己守着我。”

  李长瞻于是立马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趣。

  两个人简单带了点细软和几块干粮,其他东西一律没有收整,便出了门。

  李长瞻挎着干瘪的小包裹跟在傅汐月身后,步履轻尘奔着裴城渡口去。

  傅汐月显得格外激动,心情大好,一路上蹦蹦跳跳还哼着小调,李长瞻看着,心情也明媚起来。

  “哎,景文哥说九月份的时候他去过冀州城找过我一次,但是被人诓去了北面,你猜是谁诓的他?”傅汐月又来了闲情雅致,同李长瞻聊天道。

  “谁啊?”

  傅汐月笑嘻嘻的道:“丰来客栈的小二哥,你说他为什么要把景文哥支开?”

  李长瞻闻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我还真就不知道了。”

  傅汐月不信道:“你自家招的伙计自己都猜不透?”

  “我又不是神仙,谁的心思都能看透,傅姑娘你的我也看不透啊!”

  傅汐月一撇嘴:“谁让你看我的心思了。”

  裴城的长街上依旧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尽管天气愈发的冷了,也拦不住人们出门做生意的脚步。

  裴城药铺门口,傅世年将几张药方交给了大夫,配了几副药,正拎着从药铺出来。

  刚上街,远远的便瞧见前头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颇为眼熟,仔细一看,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傅汐月愉快的往前走着,便觉得前方好似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便向那视线来处看去,目光与那人的视线一交接,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僵硬了。

  李长瞻看到傅汐月忽然慢慢停下了脚步,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一边问着,一边走上前,抬眼一瞧,脸色也不好了。

  傅汐月以为傅世年又要对她劈头盖脸的一番训斥,未曾想,傅世年只是慢慢的走了过来,声音低沉的道了一声:“跟我回去。”

  傅汐月想说“不”,不经意间瞧见了他手中拎着的药包,咬了咬下唇,终究没有说话。

  傅汐月在傅世年面前言听计从,这让李长瞻心中升起小小的不自在,可人家父女之间的事情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方才还欢欣鼓舞的两人,一转眼垂头丧气的跟在傅世年身后往回走。

  然而傅世年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一脸困惑的李长瞻,脸寒的像数九寒天的冰雪,道:“小月不可能跟你一起走,我也不会允许你跟着我们回去,你走吧!现在就走!再跟着休怪我下手无情。”

  李长瞻被赶了个猝不及防,看看傅汐月又看看傅世年,一时间竟不知到该说什么。

  “爹,逃跑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主意,跟他没有关系。”

  “我知道。”傅世年没有跟傅汐月争辩,转而又看着李长瞻,命令一般说道,“小女承蒙关照良多,在此多谢,但是,就到此为止吧!”

  李长瞻拧起了眉头:“前辈真的觉得这样对傅姑娘是为她好吗?我印象中的傅姑娘是个天性活泼,性格洒脱的女子,可是从前辈来到她身边之后,她便变得郁郁寡欢,话也说不了几句,她已经成人了,为什么您还一定要把她困在身边?”

  傅世年没搭理他,攥住傅汐月的手腕强行拉着她往回走,李长瞻急了,跟上一步道:“前辈对傅姑娘这根本不是管束,分明就是囚禁!”

  傅世年离去的脚步一顿,傅汐月感受到他那只攥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力度轻微的变化,有些担忧的抬起头,小声喊了一声:“爹?”

  话音刚落,傅世年的手一瞬从她的手腕上松了开,身形一动,猛地转身朝李长瞻而去,傅汐月呆呆地看着傅世年走到李长瞻跟前。

  突然抬手握拳,一拳打在了李长瞻的小腹上,动作迅疾如风,傅汐月连出手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李长瞻腹部传来一阵剧疼,冷汗“噌”的便从额头上沁了出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陷入了一片漆黑。

  傅汐月瞪大了眼,急忙冲上前接住李长瞻软下去的身子,疾呼道:“李长瞻!李长瞻!”

  “爹!你干什么!”

  傅汐月急得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望向傅世年的眼神中带着埋怨。

  傅世年心中又有些不忍:“人我又没打死。”

  傅汐月火了:“打人你还有理了!”

  傅世年一怔:“你跟谁说话呢!”

  傅汐月收敛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咬了咬嘴唇,将李长瞻背在身上,径直往医馆跑去。

  傅世年望着她跑远,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啊!”

  傅世年下手有分寸,确实没有往死了下劲,只不过李长瞻身子骨薄了些,伤势比傅世年预想的要严重几分,但也无大碍,只不过需得在床上多躺些日子。

  傅汐月听过大夫的诊断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然后便闷着头走到傅世年跟前,道:“爹,我有话要跟你说。”

  傅世年见傅汐月满脸的认真,便嘱咐周慕清看护李长瞻,自己随傅汐月走到一边去了。

  “我不想回去,您就放我走吧!”傅汐月坦白道。

  傅世年知道身边没有外人,也不再藏着掖着,道:“那小子什么都不懂胡闹也就罢了,你知道你身体是什么状态怎么也跟着胡来?”

  傅汐月摇了摇头,显得有几分不耐烦,道:“我就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才不想一辈子都窝在家里像个药罐子一样。”

  傅汐月说着,眼里又有了泪,言辞恳切道:“爹,我今年才十七啊!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风景是我没有见过的,我也不想死,我也不甘心,你让我闷在家中天天喝草药是能为我延命几年,可那样活着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她哽咽了两声,声音轻柔下来,低低的道:“我宁愿少活两年,也想出来看看这大千世间,这样即便是死了,我也不觉得有憾。”

  “小月……”傅世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从她十六岁像她那个短命的母亲一样开始莫名其妙呕血的时候,傅世年便慌了,傅汐月的母亲叫月云汐,死在了生下傅汐月的第二年,仅二十二岁人便没了。

  痛失爱妻的傅世年伤心至极,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那时年仅两岁的傅汐月身上,傅汐月慢慢长大,在傅世年的宠爱之下性格越来越像他的母亲,傅世年倍感欣慰,可意外来的就是这么突如其然。

  月云汐的病也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开始发作,傅世年带她遍访名医,却没有一个大夫说能治好,只在冀北之地的一个老郎中给开了药方,说是日日服用可以延缓病情发作,却也只是让她坚持到了二十二岁。

  傅世年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这种担忧让他日日提心吊胆,又怎敢放傅汐月离开,于是宠爱变成了一种束缚,两端的人皆不自在。

  傅世年没有听傅汐月说过这些话,留在家中的时候,他说什么傅汐月便做什么,即便傅世年察觉出了女儿心中细微的变化,可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傅世年才隐约觉出傅汐月的不一样。

  “爹,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这一次就让我自己选择吧!”傅汐月说着竖起两根手指来,“我保证以后虽然不在您身边,也会时常给家里写信,年节一定回家看您,可如果您一意要把我带回去,我还是会想法子跑的!”

  “你!”

  傅世年气结,抬手佯装要打她,傅汐月没躲,却害怕的闭上了眼,傅世年也没有忍心真的下手打她,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半年在外面闯荡,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傅世年扬起的手最终轻轻抚摸在傅汐月的头发上,轻声细语的问了起来。

  傅汐月一怔,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有,其实出门没多久就在冀州落了脚,在那里住了四个多月,承蒙李掌柜的关照,连活也没怎么干。”

  傅世年便也笑了,道:“我闺女比我运气好,当年我第一次出门走江湖的时候,可是在车坊赶了小半年的马车。”

  傅汐月仰着脸望着他,见他不提方才的事情了,便小声问道:“爹是同意了吗?”

  傅世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还保持着微笑的模样,道:“给爹点时间,让爹想想。”

  傅世年说着,收回了抚摸在傅汐月头顶的手,转身离开。

  傅汐月望着傅世年离开的背影,一瞬间觉得那个总是护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的人,好像转眼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