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远给渡一做了碗小米粥,锁死了窗子,把凛冽的风挡在窗外,在屋子里点了好几根蜡烛,摇曳的蜡烛把灰白色的墙壁照得暖暖的。
渡一坐在小板凳上,埋头,用勺子一口一口粥往嘴里送。
时远在一旁的木桌上,拿着画笔,在一张新的画纸上画画,密密的睫毛低垂着,目光专注,手上的力度轻盈。
渡一吃完了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甜甜的残汁,放下碗,时远停下手上的动作,放下笔,起身走到饭桌旁,他收好碗筷走进厨房,开水龙头,开始洗碗和熬粥的锅。
渡一看着时远的背影,垂在小板凳下的双脚晃了晃,眼睛里细碎的光在跳跃,星星点点,却染了一片红。
时远洗好了碗筷,用挂在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直径走到渡一身边,他比她高一个头,于是蹲下身子,抬眸,盯着渡一看,目光柔和。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旁人很难猜透她的情绪和心事,但时远能从那双深黑的眼睛看到心底,她心底压抑着心酸却无法告知任何人的痛楚。
渡一却笑了,一个宽慰的笑。
“没有啊。”她说。
时远沉默了一会儿。
“你可以告诉我真相的,我都知道了,临叔故意让竹肖带反方向的路,他其实是要和你去亲自去找那对母女的,为什么?”
他完完全全的问出了他的疑惑。
渡一很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了下来,她或许没有想到,时远比默瑶地瓜那群人要聪明太多,那双带刺的眼睛,在饥渴的寻求答案。
她蓦地又放松了许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临叔警告过竹肖好多次了,他不敢告诉别人。”
“我看到了临叔的车了。”
渡一也没打算隐瞒了,她的眼神变得真诚和苍白。
“其实任务单只是一个形式,竹肖每次带出去的人也都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竹肖会制造完成任务的假象,所有人都相信他,也怕他,不敢问什么。”
说完时远凝了凝眸。
“他不相信渡七的人?”他问。
“或许吧,临叔告诉过我,他说,这世上两面三刀的人太多了,谁都信不过。”
“可他相信你,不然不会带着你单独出任务。”
说到这儿,渡一低下了脑袋,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这是好,还是不好?”她问,声音细细的。
时远怔了怔,眼神抖了一下,空气死寂了起来。
好还是不好?
其实心里是有答案的不是么,只是不敢承认它的不好罢了。
渡七的人全被临光树洗脑了,渡一其实是最清醒的,但她分不清好还是不好,对还是错,绷着一根弦,在混淆了正反的地域摸索前行,如果中途有人能来拉她一把,如果那个人是时远……
时远眼神变得忧伤,如果是他,又会怎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已经不再是刚来古城的那个一身戾气的小孩儿,他想保护她,哪怕冲破身份的限制,他也想让她开心一点儿。
时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起身把放在木桌上的画纸拿到她身边,再次蹲下身子,将手上的画纸展开,举在她面前。
渡一慢慢抬眼,视线落在那张画纸上。
那是时远画的世界,外面的世界。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片豁然的蓝天下飞过一群白鸽,夕阳霸占了半片天幕,给世界落下一片红,另一片天是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点缀在画纸上,路边上一排排枫树,凋零了枫叶在尘埃里,行人抬头望天,眼里没有对天空的失望。
渡一的眼神着迷一般的沉醉在画里,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摸,指尖划过那片红的,白的,蓝的,绿的,在眼底跳跃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的。
“这才是外面的世界,真正的样子。”时远说。
渡一眼眶红了,没有流泪。
时远心疼,他收了画纸,伸手很温柔地将她抱住,很小心的拥在怀里,他没有男人一样坚实的胸膛,却想给她少年小小拥抱里的全世界。
他对着她的耳边。
低声:“我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