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日常闹腾之后诊所恢复死寂,苗巧儿扯开塑料袋,拿出里头的一些药瓶和棉絮,放桌上按顺序摆放着。
“墨安哥,今天上完药可不能再喝酒了。”
她边叮嘱边弓着腰调剂那些各种颜色的药粉,苗巧儿曾经是名德高望重的医生,之后为了欧宇峰放弃了职业,到他的木雕店里做事儿,但对调剂药品这种事还是小菜一碟的。
沈墨安慢慢迈着步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高大挺拔的身体上镀了一层微黄的光,被鸭舌帽遮住的阴影下露出白皙的下巴,和始终紧抿的唇,消瘦孤冷的影子从脚尖延伸着,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他脱下薄薄的外套,趟入一张老旧的木椅子,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闭目。
苗巧儿上前,蹲下身子,掀开他贴身的薄衬衣,露出刚毅的腰,上面缠着渗出血的绷带,触目惊心。
欧宇峰凝眉。
“你行不行啊,怎么这么久了伤口还这样啊?咱送医院吧……”
苗巧儿瞪了一眼欧宇峰。
“你让我朝你腰上切一刀,你看你一时半会儿能不能好……”
欧宇峰咽喉咙,没再说话。
沈墨安对小两口的拌嘴置若罔闻,像睡着了一般的安静。
苗巧儿拆开绷带,把对好的药水倒洒一些在伤口上,然后用棉絮沾上药粉,在伤口上来回涂抹。
一股火辣辣的疼从伤口处沿袭到全身,刺激到每一处神经,轻放在一旁的手蓦地紧捏了起来,露出清晰可见泛白的骨指。
那种疼,仿佛不像是从伤口处传来的,而像心脏处抑制的溃烂倏然爆开,震得他连平缓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捏紧了手,脸上却是风轻云淡。
待苗巧儿上好了药,沈墨安帽沿处已经渗出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细汗,只是紧捏的手慢慢地放松了。
他起身,点了根烟夹在修长白皙的指间,含在嘴里深深地吸了吸,吐出烟雾,彻底埋藏了帽子下的那张冷峻的脸。
“你们回去吧。”
片刻,他淡淡道。
空气安静了很久,苗巧儿和欧宇峰面面相觑,都不太想打扰他,他们太了解沈墨安,知道他是一个极度寡淡冷然的人,虽然表面上略带萎靡,心里却是清透得很。
一番遭遇之后,他反倒冷静得可怕,放置在角落处的旧式电视机上,他每日都静坐在摇椅上,看着一条又一条有关沈家的新闻,彩色画面反射出来的光闪烁在他脸上,却显得越加冷冽决绝。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谁都没办法看透他。
欧宇峰把袋子的罐头倒在桌上。
“这些就将就着吃吧,有什么需要就给我跟巧儿联系,最近渡七的人盯得紧,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儿,别再被他们逮到了。”
沈墨安失踪之后,临光树为绝后患,痛下杀手,派人四处追杀他,在无意中看到满大街纷飞的寻人启事后,他准备去找欧宇峰和巧儿,却沿途被地瓜刺伤了腰部,最终虽然逃脱了,但晕倒在了两口子的木雕店门口,被出门倒垃圾的欧宇峰瞧见了,吓得魂都飞了。
他们俩把沈墨安扛进了店内,处理了两个多小时的伤口,后来待沈墨安清醒后,他告诉了自己如今所在的地址,而且执意拒绝去医院治疗,连夜赶回了古城的这个破烂诊所,他们俩拗不过他,只好把他送了回去。
那个时候谁不知道这几个月以来他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杀戮和重生。
他也从不言语些什么。
欧宇峰时常私底下对巧儿说,小安安怕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然而每一次都会吃巧儿一记大拳头,之后迅速闭嘴。
待两人离开诊所后,木门咯吱咯吱的合上,夹在指间地烟也烧得差不多了,他灭了烟蒂,走到木梯子旁,然后坐在最后一步梯子上,靠着栏杆,望着从侧窗处闪烁在天幕上的星星,然后慢慢垂下眼帘,熟睡般的,静坐着,似乎很快就进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