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医院后院里有很多病人沐浴着阳光散步,身患绝症的老奶奶,体弱多病的小孩子,伸展着慵懒的身姿,在与病魔做无声的抵抗。
渡一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拖着一双笨重的毛绒拖鞋,独自一个坐在院中的摇椅上,阳光倾斜了一半洒落在身上,所有杂乱的思绪都被逐渐放空,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再去想忆南的死。
不再去想是谁绑架的她。
不再去想那个戴着黑色头盔的人是谁?
会不会是沈墨南。
如果是,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觉得挺累的,所以什么都不愿再想。
可是两个护士的窃窃私语,让她不免有些烦躁。
“听说他是沈董事长的长子吧?啧啧,人都快死了,都没见着董事长影子呢。”
“是啊是啊,沈总把人送来了就不管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哥哥吧。”
“唉,谁叫他是沈家的私生子呢,他妈更可怜,听说还被软禁起来了。”
“这长得挺帅的,活得比谁都惨。”
渡一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椅子上,使劲儿闭上眼睛,缩了缩身子。
“唉,多可怜啊。”
“是啊是啊……”
“你们有完没完!?”
俩护士被吓得一哆嗦,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望向身边的人。
渡一挺直了背,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面向那两个杞人忧天的护士,她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呼吸了,胸口闷得厉害。
“人家怎么样管你们什么事!我又不是故意的!又不是我强求他来救我的!又不是我对着他开枪的!我们就只有利益关系,利益关系而已!他凭什么要这样做!凭什么要我对他愧疚和抱歉!他是生是死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没有!”
不知道这些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酝酿的,大声的怒吼震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憋闷着一筐道不尽的委屈。
“神经病吧……”
俩护士抱着文件夹正准备匆匆离去。
“站住!”
渡一缓了缓情绪,慢慢抬起头。
“他在哪个病房?”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可却没办法抗拒。
直到走入重症室病房时,原本那颗平淡的心一点一点的冷却,一点一点的凝固,窗外的风把帘子吹得鼓鼓的,最后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扰乱了原本就凌散的头发。
沈墨南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了无生气,随时都要被死神带走的样子。
医生说,他的中弹位置只偏离心脏一个拇指的距离,经过四个小时的抢救,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心跳和呼吸,现在还仍然昏迷不醒,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暗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挺拔的鼻梁埋下一抹阴影,苍白的嘴唇紧抿着,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安静的闭着,左耳上的耳钉还沾着血,已经凝固在那里。
渡一踏着千斤重的步伐,来到了他的身边,没有很想哭,但就是心里很闷。
她伸出手,在他眉宇间轻轻触了触。
他的呼吸似乎很微弱,一点儿都没有要醒过来的念头。
“沈墨南,你别睡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么?事情都还没办完,你就要临阵脱逃了?”
“你忘了,你妈妈现在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么,你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喂!我叫你别睡了!”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难过了。
病床上的人根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耳边传来模糊又撕心裂肺的声音,沈墨南狠狠地颤了颤指尖,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吵杂的一幕幕。
丢满碎玻璃的地板上,只有七岁的他垂着头,两双漆黑的眼睛被厚厚的锅盖刘海遮挡着,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对不起爸爸。”
“我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爸爸!”
“是,父亲……”
这个时候,沈墨安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
“爸爸,怎么了?”
“没事儿,李嫂,带少年回屋去。”
沈墨安被保姆领着回了卧室,整个大厅回荡着沈均耀的辱骂声,他的手紧紧缠绕在一起,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滴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
噩梦仿佛永远无法清醒。
永远。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着,是谁……
会是她么?
怎么会呢?
那场噩梦逐渐缩成一团暗影,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要被吞噬了雪白,咆哮的风在呼天喊地,他觉得很冷,冷到心骨里。
渡一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却是徒增了寒冷,因为她,并没有能力给他温暖。
窗外的风还在呼喊。
却怎么也,唤不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