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些许温柔

  孔玉澜这一跪,膝盖起码半个月才能下地走动,可往后到了阴雨绵绵的季节她的膝盖都将会疼痛难忍。

  “夫人,您就吃点吧,这一阵都瘦了好几圈了,想想孔老爷孔夫人吧,还有..还有孔小少爷……”花瑟站在床边不停抽泣。

  孔玉澜眼下乌青越发严重,心气郁结导致她的身子日渐消瘦,常常反胃难受,声音有气无力:“是啊,弟弟都还没找到。”她抬起手臂想支起身,可每动一下膝盖都疼的厉害,大夫说再晚些这腿恐怕就再也不能走了,那晚她烧的厉害命能保住就已是万幸。

  皇城规模最大的庙宇名为“芜仙寺”,年前百姓们都会去寺中祈福,保佑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平安健康。

  这样的习俗就是皇家贵族也不例外,芜仙寺是晟国内香火最旺之地,许下的愿大多都非常灵验。

  这天,殷丹青带着婢女以及几名侍从前往寺庙。

  “王妃,小心滑。”

  雪虽已停,可是还未融化,寺内玉树琼枝,屋檐滴落的雪水溅在青苔阶上。

  “不打紧。”殷丹青莞尔一笑,呼出一股白气飘散,抬脚走向主院,右侧有一座亭台供人们自行求签,“林溪,我想去求个签。”

  林溪应声,扶着殷丹青前往求签亭,“王妃!你看,那不是沁娘么!”

  “沁娘?”殷丹青直起脖子观望前方,的确有个女子在林荫处跟一名男子比划着什么。

  林溪轻声解释道,“就是两年前来找将军的那名女子啊,后来不是做了将军府里的妾室。”

  “是她?可是我记得她是会说话的,怎么如今像是……”殷丹青挪动着身体想要看清沁娘在与什么人说话,突然沁娘回过头双目瞪大的看向求签亭,男子拂摆转身离去,沁娘神秘兮兮的环顾四周赶紧加快脚步离去。

  殷丹青抚着胸口喘气,还好与林溪赶紧躲在求签架后,倒像是他们偷偷摸摸一般,“那名男子是……”她一时半刻不能回过神来。

  “王妃,那个男人,他,他……”林溪手指颤抖的指向方才的林荫处。

  殷丹青眼神凌厉的瞥了她一眼,“别说了,走吧。”

  林溪蓦地收回了手,低着头默默的跟在殷丹青的身后,她们没发觉亭子下面闪过一道人影。

  祈完福,主仆二人回到郡王府,殷丹青正想把今日在寺庙看到的事告诉朱渊清,走到朱渊清一直呆的“清雅阁”时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她放轻脚步躲在门后。

  “我得想办法带她出来!”

  朱渊清声音无比激动,带她?她是谁?殷丹青凑上门去听个仔细。

  “王爷!现在将军府重重守卫看护,进不去啊,不知为何凝竹苑的看守最为严密,根本闯不进。”说话者是朱渊清身边的贴身侍从。

  凝竹苑?!孔玉澜!殷丹青顿时脸色煞白。

  里面的说话声依旧继续,“不管如何,只要有机会就带她出来,你教我怎么忍心就让她在那儿受这般苦楚。”朱渊清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孔玉澜怎么说也是她的亲表妹,若是为了以往的纠葛而背负前人的恩怨,他心中会更加愧疚,他虽知道当年小部分事,每当向深追朱熠深原因的时候他总是只字不提,他曾经也为这样狠毒的父亲感到羞愧,每次想起他,总是觉得手上沾满了二皇子的鲜血。

  “王爷,我会继续探查的,一有机会就……”

  将军府

  魏离在书房总是心绪不宁,那天孔玉澜跪在雪地的场景久久在脑海中无法散去,抬眼从窗口望去,那股子傲气仿佛还留在外头的雪地中,他起身走到身后的屏风处,屏风上的画样为丹青竹,这是殷丹青当年所画,妙笔生辉,匀红点翠,那丹青竹经她之手变得如生如色。

  魏离那年将画表在屏风处,每每心情不尝试赏着这幅画便会好上许多,才一会儿他转身打开房门,这次他的烦闷却并未散去。

  走着走着他竟然来到了凝竹苑,打开门他轻手轻脚的走近卧室,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一双手扶过她的白皙的脖子,眼神却没有了以往的狠厉,声音放柔道:“与其让你如此痛苦,倒不如……”

  “哐当”身后传来碗打碎在地的声响,“将军!”花瑟端着药碗,已经屋子便看见魏离掐着孔玉澜的脖子,她被吓得抖掉了手中的碗。

  魏离收回手掌,侧过头厉声命令道:“等她醒来你要是敢说只字片语,定叫你尸骨无存,听到没有!”

  “是,是。”花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随便,声音颤抖,还好她早点赶到,再晚来一刻恐怕夫人就……

  魏离瞧了一眼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距离孔府被烧毁已经半月有余了,可是迟迟没有听到前朝三王爷回皇城的消息,孔玉澜也不敢送信出去,以魏离的脾性万一半路拦截,那岂不是自讨苦吃,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便是自己弟弟的下落。

  “夫人,你别着急,我已经求了康叔去打听小公子的下落了。”花瑟端着参汤走到床边,床头新添了一个小架子用来放书本杂物,是花瑟从自己房间里整顿出来的,孔玉澜现在无法下床,这样更加方便些,“对了,前些天锦绣跟我说半月前在‘芜仙寺’看见了沁娘。”她突然放低声音,“她好像在跟一男子幽会……”

  “男子?”孔玉澜侧过头,转了转明眸低声道“此事就搁肚子里,叫锦绣也别乱说出去知道么。”这样的事她不想管,也不能管。

  “什么男子?”卧室聊天的二人并没察觉到外头大门被人打开,听到声音齐齐回头看去,“将军!”

  魏离今日总算空闲了,想着来凝竹苑看一眼,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喊了一声,

  看着魏离脸色难看,花瑟赶紧补话道,“奥!是我在跟夫人说起三年前帮过我的一名男子。”一下子把话题扯到了女儿家的闺房密话,孔玉澜心中很是佩服花瑟的反应能力。

  孔玉澜小心翼翼的侧目,察觉到魏离身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花瑟,你先下去吧。”

  “夫人,这……”听到让她出去,花瑟看了看魏离有些犹豫。

  孔玉澜眼神宽慰的看着她,轻声道:“去吧。”

  魏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下摆坐在了床沿边,“我派人去打探过你弟弟的事了。”

  什么?!他居然亲自操持这件事,“那……那……”她瞠目结舌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不是欣喜,而是恐慌。

  “你姐姐带着人找遍了梨园也没发现,我派出的人也没有消息。”魏离心中明白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该得到惩罚的已经受罪了,他也不想连累无辜的孩子。

  “煜儿!你究竟去哪儿了啊……”孔玉澜重重的捶打自己的双腿,恨自己的无能。

  魏离抓住她的双手,疾言厉色道:“你在这自残给谁看!别拿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听到这话,孔玉澜蓦地抬起头愤恨的看向他,突然甩开手一把揪住魏离胸口的衣服,眼睛涨得通红:“我自残?我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你,现在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家人,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家人,我有什么错!看着她怨恨的样子,魏离的脑海中浮现出殷丹青的样子与孔玉澜的模样重叠在一块儿。

  两年前他从北域边疆回来从皇帝的口中得知有意讲户部尚书殷弛正的女儿殷丹青许配给郡王朱渊清,他本想立刻前往殷府提亲,可太后拦住了他,告诉他当年他母亲的事颇为蹊跷,她愿意帮他彻查,条件就是不得娶殷丹青。

  原来太后心中早就有所打算,等到孔家之女到了婚期魏离就可以迎娶其一,只因万氏有次看到一位嫔妃身上绣着的兰花图样,派人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出自孔府夫人之手,那兰花纹样是当年的惠宁公主最喜爱的,只这不经意的瞧见,就让她怀疑起孔府,于是花了一年半的时间顺藤摸瓜,寻找蛛丝马迹。

  后来殷丹青的亲事定下,她偷偷去找了魏离,可魏离却用锐利的语气指责她,这是她第一次在魏离面前哭泣,也是如此坚毅的神情,揪着他的衣服,“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有什么错!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明明答应过我的,等回来会娶我。”那天,魏离彻底伤透了她的心,回到殷府后郁郁寡欢,这也是殷宁为何与魏离敌对的原因。

  魏离一把扯过孔玉澜,紧紧抱着她,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丹青。

  “你,你说什么?”孔玉澜被这突然的举动吓的瞪大双眼,他居然跟她道歉?这是魏离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对她说话,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在她嫁到将军府的那一刻,她视他为夫君,不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能得个互相尊重,那天他收下她做的衣裳,原以为两人的关系会慢慢变好的,可最后什么都被破碎,什么都是算计,她真的好累.

  孔玉澜痛苦的闭上双眸,泣下沾襟,眼泪滴落在魏离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