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雨下得越来越大。这年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一月有余了。
“皇兄,为什么你要留着他们!”
小女孩站在大殿上质问着,面对着那空荡荡的大殿,皇位上的男人微微阖眼。
“玥儿,闹够了就回去吧。”男人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那张不算太年长的脸上已经有了丝丝细纹。语气更像是一个花甲之年的人。
“皇兄,你就是这样对待父皇和母后的嘱托的吗?”女孩激烈的言辞,委屈的眼神深深的刺痛着男人。可他只能选择冷漠。
“玥儿,我从不曾忘记。玥儿,你是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最小的那个,你还不明白这江山之主的苦衷。”
“如果你的苦衷就是放任贪官污吏祸害百姓,你的位置真的能够坐稳吗?”
面对女孩的口出狂言,男人没有动。只能挂着苦笑。
就是那一抹苦笑,让那个女孩铭记了一生。
“公主,你还好吧。”如锦看见曦和清玥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轻轻的走来掀开了纱帐。
曦和清玥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看了一下如锦。
“如锦,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曦和清玥突然开口,却叫如锦无法回答。
见如锦呆愣住,曦和清玥笑了一下,“你下去吧,让本宫静静。”
“是。”
如锦带着忧心忡忡的神色慢慢的退了出去。
而曦和清玥慢慢的躺下,闭上眼,慢慢的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的京都城有了入冬以来的第一个有太阳的日子。
暖阳透过晶莹的雪花,闪烁着十分美丽的光芒。那闪烁的光芒,刺眼的让曦和清玥睁开了眼睛。
如锦推开门,“把这些东西都放这边吧,放好了你们就出去吧。”
如锦身后跟着一行四五个宫女,拿着洗漱用具。如锦让她们放下以后就把她们赶了出去。
“如锦,怎么就看到你?东菱呢?”
曦和清玥揉着眼睛支起身来。只看到如锦十分疑惑。
“那丫头自告奋勇的去御膳房领早膳了。见她对这宫里这么新奇,我便让她去了。”
如锦拿过一件衣裳给曦和清玥套上,一边回答着她的问题。正说着,一阵急忙忙的脚步声就想起来了。
“公主,奴婢今儿一早去御膳房看到好多好景致呢。不过听御膳房的厨子们说,今日韩太妃要在宫里招待她侄子呢。”
东菱从没有来过宫里,对于宫里的一切都好奇得像个好奇宝宝。一直对于今早上看到的都喋喋不休。
“韩太妃的侄儿?”如锦疑惑的问道。
“韩家唯一一个明事理的人,与苏南诸葛月风郗齐名的京都才子韩子矜。”
曦和清玥淡淡开口。四年前她离京之前她曾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拥有书生气质和满身正气的人。
他生长在韩家而出淤泥而不染,让当时的她不由得叹息。当年也是因为他,她差一步扳倒韩家。让她对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情绪。
“是当年那位……”如锦突然有些惊讶。显然她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是十分了解的。
两人的哑谜让东菱十分的不解,不过她是个聪明的丫头,直到什么能问出口,什么不能,所以她把疑惑埋在了肚子里。
“对了,奴婢还听闻那北黎国的皇帝今日到了京都城。陛下正在准备亲自接待他呢。”
东菱一下子便转换了一个话题。听到这里,曦和清玥的身子顿了顿。
“北黎国最近两年登基的那位?”曦和清玥突然问了一句。
东菱点点头。曦和清玥的脸色却有些怪异。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六年前,她的父皇驾崩前夕,一直安宁的北黎突然发难。她同一个人达成过一个协定,后将那质子放回了国。
那人就是如今的北黎国君——寒逸轩。
“寒某今日在此谢过公主。”
寒逸轩一副少年模样,拱手道别,显得温和有礼。但是她知道,他的骨子里埋藏的东西比他表面看起来可怕得多。
否则,她也不会选中他。
“不要着急道谢,等到你成功再来和我道谢也不迟。”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笑着说道。不是她对他没有信心,而是放他回北黎已经不会影响到大局了。
北黎以为胜券在握,其实不过是北黎皇帝被下臣所迷惑。不过就是,她想少流点儿血罢了。
北黎虽然动摇不了曦和的根基,但是若他能够夺得皇位,让她曦和男儿少流一点血自是更好的。
少年苍白的脸上勉强一笑,“我定当生死不忘公主之大恩。”
随后少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乘上那风尘仆仆的马车,奔赴一个未知饿了未来。
“公主?”
如锦看见曦和清玥在走神,叫了她一声。
“公主在想什么?”
曦和清玥摇摇头,或许叫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此刻那一丝丝的不安,正是那以后她悲剧一生的源泉。
曦和清玥想着自己的心事,任由如锦给她梳妆。
“懿华公主,陛下请您去大殿。”
皇帝身边的公公领着丫鬟前来,恭敬的站在门外。曦和清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四年前,那个初春,她从这里离开。
四年后,这个隆冬,她又回到这里。
继续扛起她的使命,这究竟是命运使然,还是,她终究逃不过的魔咒?
用了两口早膳以后,曦和清玥便随着那掌事姑姑走了。
行过宫道,两旁白雪皑皑,天上那不怎么温暖的太阳映照下来,树影映下来,雪地上千姿百态。
曦和清玥似乎又想起了那年,母后过世那年。
那年的大雪很大很大,也是这样没有一天阳光,直到母后过世那天。
彼时尚只有五岁的她并不明白生死离别的痛苦。只记得母后的手很冷很冷,抓着她,用尽一身力气说了最后一句话。
“玥儿,母后不希望你和母后一样,在这深宫里悲苦一生。玥儿,以后你所嫁之人,可以不是帝王将相,也可以不是你所爱之人,但只要他爱你,对你好就足够了。”
母后的手缓缓松开下坠,从那天以后,父皇就把江山交给了他的皇兄打理。
而她的皇兄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所生。后来,母后怜惜他们母子在这深宫里受尽欺负,加之母后长年没有生育,饱受朝臣诟病,便将他养在了母后膝下。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七了,还有一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孩儿。
也是从那一天以后父皇开始教导她权术,教导她朝堂之事。
而她是父皇后宫里最小的一个孩子。
那时她还不明白父皇的用意,直到后来……
“公主。陛下请您进去。”
公公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曦和清玥已经站在大殿的门口了。
里面是满殿朝臣,外面是一片白雪。
“本宫知道了。”
随着公公的宣唱声,曦和清玥踏入了大殿,就像她九岁第一次踏入这个由男权铸就的金銮大殿。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饱受世人非议。无非是因她一介女流的身份。
后来她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许多人都在欢欣鼓舞吧。终究,她这个异数终究是被除去了。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她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她昂首挺胸的走在大殿之上,华贵的配饰叮叮当当,就像是击打在大殿上每个朝臣的心上。
“参见皇上。”
曦和清玥微微福身,没有行大礼。朝臣中有人像是不满,就要就来发泄。
“陛下,懿华公主不懂礼数,见了陛下竟不行大礼!”
一个白发丛生的老者站了出来。这位老者是当世大儒,三朝老臣。
当年也是他站出来以死相逼,她的母后……才……
想到此处,曦和清玥猛的一个转身,眼神凌厉的看向他。
“李大人,本宫有何不妥之处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宫。哦,对了,李大人很是喜欢以死相逼啊,怎么今天李大人不以死相逼了!”
曦和清玥冷冷的说道。真是不知死活,他以为他这些年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吗?
“陛下,你看……这……唉!”李大人气急败坏,又碍于是金銮大殿,不敢发作。
而皇位上的曦和明昭淡漠的看着他,没有丝毫阻止曦和清玥的样子。
想来他的心里也是恨极了他的。传说中的清廉仿佛是个笑话,那么赤裸裸的事实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李大人,本宫问你,你还记得十一年前被你逼死的仁德皇后吗?还记得四年前被你私吞的苏南赈灾银子吗?还记得这么多年来,你沾满鲜血的双手吗?”
曦和清玥凑到李大人的身边说道。没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加的灰白。
直到曦和清玥说道最后,他才大声的反驳道。
“懿华公主,老臣乃是三朝老臣,岂容你来污蔑老臣!老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皇上,你一定要相信臣啊!”
李大人说完就开始猛的磕头,把头皮都磕破了,满头鲜血。就像他说的都是真的。
皇位上人依旧没有理会他。就像是他不存在一样。
曦和清玥也没有管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继续磕头。
“你说完了?磕头磕完了?那是不是该轮到本宫说两句了?”曦和清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大人眼神惊恐的看着她,浑身有气无力的颤抖着。
他知道,今天他们李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懿华公主和新皇是要拿他开刀了。
曦和清玥则看着他,“东菱,把东西呈上来。”
跟随着公公们的引领,东菱手里端着托盘走进了大殿。她的头埋得很低。
面对李大人,她的心里也是有着很大的恨意的。她的祖籍就是苏南,就在当年苏南水灾的时候,因为他的贪墨,她苏南的亲人,都死了。原本她也会死在那里的。后来,是公主救下了她。
东菱端着托盘站到了曦和清玥的身边。眼神恨恨的看着地上瘫软的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