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生无可恋的玄墨

  种植着许多奇花异草的后院中,十几架一人高的屏风呈合围之势,令人一眼看去便觉十分奇特。

  步清漪问一旁的小丫鬟:“这屏风里是什么?”

  “回小姐,是浴池。”小丫鬟恭恭敬敬道。

  “浴池?这种天气非要在室外洗澡么?”符灵儿顿觉自己有点不明白有钱人的品位了。

  那小丫鬟闻言,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这池子里的水是热的,呵呵。”

  “呃。”符灵儿面色一红,露出些许尴尬的神情。

  这时,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瓜子脸的丫鬟训斥那小丫鬟道,“小柔!在客人面前,竟然这么没规矩,回头让管家知道,看他不罚你!”

  听她训斥,小柔立即收住笑,转而换上一副哀求的神情,“紫鸢姐姐,我错了,求你不要告诉管家。”

  紫鸢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得罪的是两位小姐,缘何向我求饶?”

  小柔闻言,连忙跪下,眼带泪花的哽咽道,“小柔知错了,请两位小姐看在小柔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你快起来!”符灵儿实在不习惯别人跪自己,连忙弯腰将她扶了起来。“我们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哭了。”

  “谢谢小姐。”小柔擦了擦眼泪。

  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就引起这样的事,符灵儿心中不由有些忐忑,也不敢再多说了,便拉了拉步清漪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你们都出去吧,我们沐浴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

  “是。”紫鸢答应一声,便领着众丫鬟出去了。

  符灵儿不由长舒一口气:“多亏你了,如果让她们看着我洗澡,那我还不如不洗呢!”

  “还有一个人。”步清漪勾唇一笑。

  “谁?”符灵儿一惊,连忙左右张望起来。

  步清漪拍拍她的肩,含笑指了指自己。

  “你跟别人怎能一样?”符灵儿已经完全不把她当外人了。

  步清漪轻笑一声,心中莫名感动。

  书房。

  见宿溱半仰在躺椅上,漫不经心的看着闲书,却堆着桌上一摞摞的账册不理会,沉默良久的玄墨终于忍不住劝道:“公子,你这样一日日的和族老们僵持下去,终究也不是个办法,庄中那么多产业,账目繁多,还等着你看呢,还有十天后的竞商会,必须要你亲自参加,宿月山庄做皇商做了这么多年,眼红的人太多了,是决不能出差错的。”

  他这番话说的诚恳至极,且讲明利害,但宿溱却恍若未闻,半响,忽然开口道:“我们去看看清漪她们好了没有,今晚,我要给她们办个接风宴,对了,我记得前日从西域买来的葡萄酒还剩了三坛……”说着,径直起身,往外走去。

  玄墨只得跟上,心中却是一阵腹诽:说的这么简单,明明就只有三坛,而且还是贡品,你大叔公明里暗里的找你要,你却假装听不懂,硬是要留着等二公子回来喝。

  “衣裳可还喜欢?”宿溱站在院外等了一会儿,见步清漪二人出来,便含笑问道。

  符灵儿两眼放光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叫做天丝云裳了。”

  宿溱看着她肆意活泼的样子,不由愉悦的笑了笑,“哦?能否说来听听?”

  符灵儿三两步跳到他面前,随即摇身一转,薄如蝉翼的裙摆便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一般,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此衣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咦?宿公子你怎么了?”见他伫立不语,符灵儿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呵。”将宿溱看痴的表情尽收眼底的步清漪不由轻笑出声。

  “怎、怎么了?”听到步清漪的笑声,宿溱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的看向,伸手在自己眼前挥来挥去的符灵儿问道。

  “你刚刚走神了。”符灵儿眨眨眼,随即笑盈盈道,“是不是觉得我念的那两句诗很好听?”

  看到她灵动的模样,宿溱只觉呼吸都不自然起来:“嗯、是。”

  “公子。”

  玄墨的到来让宿溱长出了一口气,随即转移目光道,“玄墨,你去告诉厨房的人,我今晚要给清漪和灵儿姑娘办接风宴,让他们好好准备。”

  “是。”

  “诶,等等。”

  闻得一声轻呼,玄墨立刻转过头来,“灵儿小姐,有何吩咐?”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符灵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下子窜到他身旁,仰起一张圆润的小脸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玄墨有些为难。

  “你让她跟着去吧,她反正是坐不住的。”步清漪会意一笑,开口道。

  见自家公子不说话,玄墨也只能答应了。

  见二人离去,宿溱也收回视线,含笑对步清漪道,“清漪,到我书房去坐坐吧。”

  “嗯。”

  进得书房,步清漪一眼便看到了案桌上一摞摞的账册,心下微惑,但见宿溱招呼她坐下喝茶,也就暂时搁下了。

  坐下闲聊了几句,步清漪才状似无意的问道:“大公子你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我、我没事啊。”宿溱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一脸愣怔道,“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吗?”

  步清漪摇摇头,抬手指了指案桌上那一堆账册,眸中透出坚信不疑的目光:“我认识的大公子一向勤奋,若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绝不会放任这么多的事务不理。”

  宿溱被他说的面色一红,叹了口气道,“你也觉得我这样做不对是不是?”

  “并非不对,而是要看因为何事。”

  听她语气并非是要劝自己,而是想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宿溱不由得倍感欣慰,便将整件事都告诉了她。

  听他说完,步清漪缓缓点了点头,“你做的没错,感情之事本就不能勉强。若是两个不想爱的人在一起,此生必定度日如年。”

  宿溱听她说的很是在理,仿佛有所感触般,不禁问道,“清漪可是已有心悦之人?”

  “有。”

  见她大方承认,宿溱不由面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调侃道,“七年前的小丫头看来真是长大了,都有心上人了!对了,他人在何处啊?”

  “我也不知道,自从悬崖上掉下去,我们就分开了。我想,他应该是回了韦府吧,我之前给那户人家治病,便一直和他住在那里。”想起云澈,步清漪眼中不由划过几许异样的情绪。

  “既然这样,你也不必担心,我明日一早就让玄墨去接他来,到时你们便可相见了。”

  “谢谢。”步清漪心中一暖,为他的言语宽慰,更为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厨房中。

  “灵儿小姐,请你不要故意捣乱。”玄墨一脸郁色的低头看着站在自己前方身高却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

  “怎么了?”符灵儿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无辜的表情。

  玄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的平缓,“我让他们做闸蟹,你说性凉,吃了会肚子疼;我说做鱼,你说刺太多,会卡喉咙;让做烧鸡,你说有什么流感,请问这‘流感’是为何物?”

  “流感嘛,就是一种病毒,反正吃了会生病。你再换一种。”

  “公子的意思是只让我吩咐他们一声,你却非要我挑食谱,此为何意?”玄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大有一走了之的想法。

  “我是客人。”符灵儿挑眉一笑,“你难道不该满足我的要求?”

  “即使无理取闹?”

  “即使无理取闹!”

  玄墨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请灵儿姑娘直说。”

  “好说。”符灵儿抚了抚手掌,一脸大功告成的兴奋表情,对愣怔的看向这边的几个厨子吩咐道,“你们随便做,我刚才都是说着玩儿的。”

  说完,拉着玄墨就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玄墨半推半就的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

  符灵儿头也不回地道,“你不是说我和清漪穿的怪模怪样,还说我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么?那我就让你也试一下。”

  书房里,宿溱见玄墨二人这么久都没回来,纳闷道,“只是去传个话,怎么就这么久了?”

  步清漪知道符灵儿必定不会轻易放过玄墨,当下抿唇轻笑道,“也许是灵儿让玄墨带他去欣赏景色去了罢,她本就是个活泼好玩的性子。”

  说起符灵儿,宿溱也点点头,“灵儿姑娘确实与我见过的其他女子大不相同,不知她是从何处而来?看她的服饰,似乎不是大齐人?”

  “灵儿的身份说来奇特,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她与我们不同。我打算等找到了阿澈便带她回云雾山,也许我师傅可以帮她回家。”

  “你要送她回去?”宿溱不自觉的面上一紧,语调也加重了几分。

  “这看她自己的决定,我只是看她似乎很想念她的亲人,想来她的亲人也必定担心着她。”

  闻言,宿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释然,“也是,没有人不想念自己的亲人。”

  二人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灵儿回来了。”步清漪笑了笑。

  宿溱面带疑惑的看向门外,“她怎么了?”

  “不知道,我们出去看看。”

  二人来到门外,就见符灵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眼泪花儿都飙出来了,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嫩青罗裙,发挽玉簪,略施粉黛的美丽“女子”。

  步清漪将她从地上搀起来,蹙眉问道,“可是谁点了你的笑穴?”

  符灵儿仍忍不住的笑,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不、不是,你看、看她是谁?”

  她闻言看去,顿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还是宿溱疑声道:“玄、玄墨?”

  “公子。”玄墨哀怨的看他一眼,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下,步清漪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憋住笑,凝声问道:“灵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自愿的,为之前对我们无理而赔罪。”符灵儿笑眯眯的看向玄墨:“我说的可有错?”

  玄墨看她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气的嘴角一抽,堪堪别过头去,却见宿溱以拳抵唇,也掩饰不住弯起的唇角,心下更是绝望,干脆抬头看天,眼不见为净。

  西域的葡萄酒却是好酒,味道酸甜,酒味醇香,步清漪不觉就多喝了几杯,醉后才感后劲十足,脑海里昏昏沉沉的浮起许多画面,却又都看不清晰,只觉眼皮愈发沉重,不多时,两眼一闭,便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已躺在了厢房之中,撑着手坐起身抬眼往窗外一看,日头高挂,竟然已经是中午了,便连忙起身洗漱出门,去了隔壁的房间却不见符灵儿在,一问院里的丫鬟才得知她去了宿溱的书房,也未多想,缓步而去。

  “宿公子,要不,你再多派些人去找吧?扩大搜寻范围,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是灵儿的声音。找谁?阿澈么?步清漪在门外听了这一句,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仿佛不进去,便不会听到那个失望的消息。

  “公子已经派出了三批人去找了,邺城上下都寻遍了,也不见清漪小姐要找的人,我一早就去过韦府,他们都说他没有回去过,我怀疑,他可能已经离开了邺城。”

  “那他能去哪儿呢?清漪要是知道他不见了肯定会很难过的。”想到步清漪伤心失望的样子,符灵儿也不由皱起了眉。

  宿溱叹了口气:“我们先不要告诉她,再找一天,也许,就找到了,也免得她难过。”

  他话音刚落,步清漪已经缓步走了进来:“我已经听到了。”

  三人不约而同的朝她看去,却见她面色平静,既没有失望的神色,也没有伤心的表情,不由都松了口气。

  符灵儿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清漪,你别急,肯定能找到的。”

  步清漪抿唇一笑,语气平常道:“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哪有那么娇弱易碎的体质?自悬崖落下之时,我本就以为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却被灵儿救了,上天既然给了我活着的机会,就证明我和阿澈有能白头偕老的缘分,我肯定会找到他的。”

  见她这么想的开,宿溱也放下心来,微笑道,“你能这么想便很好,放心吧,耐心在我这儿住两天,我再派人去附近的城池找。”

  “多谢大公子。”